吾生所寄耳
——解读苏轼的“达观”
年少读书时最爱苏轼的这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虽不甚懂,但愿相仿。如今人近三十而立,生活顺意但亦有坎坷,便对这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兴味愈浓,借上《赤壁赋》这篇课文,好好把苏轼的人物传记和诗词再读上一番。
掩卷沉思,一个人没有经历竹杖芒鞋的落魄无奈,没有感受过策马扬鞭的谈笑风生,绝对到达不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适性任情。或者说即是拥有前面两者,这世间也极少能有几人能够走进这“儒道相融的境界”。苏东坡,不仅只是才子,更超越才气,走向圆融和智慧完美品格的圣人。
“生命和时间”我想应该是所有哲学流派和信仰皈依的母题,无论儒释道还是基督犹太。每个流派因其对“生命和时间”的不同看法故而开枝散叶,庇荫信徒。儒家认为“不知生焉知死”,故而在有限生命中儒家提倡积极地关注社会和现实,先把“生”做好先。道家认为“一死生,齐彭殇”,生死同一,死是生之徒,生也是死之归宿,所以道家总把这纷扰社会看得明白,无己无名无功。佛家超越三界,“生命和时间”在轮回中永生和无限,故而人生的荣辱得失皆是外物,一切随缘,有缘得之,无缘舍之。
“生命和时间”不仅是哲学流派和信仰皈依的母题,更是每一个有思想存在人或多或少扪心自问的话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无论身居高位,还是身如草芥,无论你心比天高,还是其意平平,哲学的三个问题谁不曾想过,谁不曾迷惘过。这些问题在少年得志、中年漂泊的苏轼身上更是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困顿之夜反复思索的。
苏轼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人,二十岁考中进士第二,实际上是第一(因为欧阳修以为是自己好友曾巩的文章而放在第二名,后发现是苏轼)。名扬朝堂,仕途灿烂,权贵干谒,欧阳修重荐,诗文传背,书画珍藏。然后苏轼亦是囧途上“竹杖芒鞋”的失意客。四十岁因为乌台诗案一挫再挫,差点在审讯中自杀,后来留着半条小命贬谪异地,常常是饭不及炊就领旨上路。如我等庸常之人尚怕人生沉浮,漂泊无寄。何况苏轼这等多才、多艺、深厚、广博、诙谐,有着高度的智力和烂漫天真的赤子之心的天才。生命短浅,如何不与蜉蝣同类;生命渺小,如何不与沧海之粟同归? 我们的生命在阔大和永恒的宇宙里如何安放与寄托?
我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生活认真,个性亦算坚韧,但是面对生活中那无法意料的变化和困顿总会让其影响自己的身体,小病缠身。我总想以从容开心的姿态来对待自己的生活、家人和学生,尤其是我那可亲可爱的爱我的家人。所以苏轼的“达观”又深深地引领我,启发我。
苏轼说“吾生多长恨,忘却营营,无所往而不乐”。苏轼说“小舟虽飘摇,江海能寄余生”。苏轼真正想说,生命的短暂是无法超越的,生命的渺小则是看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无论顺逆,都只是外在,而内心有寄,一切功过是非都是浮云不是羁绊。
何以寄?悲观也是一生,达观也是一生。既然由内心决定,而非外在,何不达观一世。得意时以儒济世,寄内心入世之心愿。失意时以佛道处世,寄江海天地。一壶浊酒喜相逢,惯看世间百态,适情任性,有风有雨又何妨。吾生有所寄,现世安顿即自在。林语堂说,哲学有何用处,就是能让人自我嘲笑自己,这种嘲笑可以称之为神性的笑。苏轼就是有着神性笑容的人,将儒释道圆融如此高妙!
苏轼的思想境界如此高妙,我还是那句话“愿相仿”!安顿好自己的身体和情绪,人生如寄,达观一世。对苏轼的阅读感受来自王水照《苏轼传》、林语堂《东坡》评传、阮延俊《苏轼的人生境界及其文化底蕴》、王水照《苏轼诗词选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