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白衣男子袅袅而来,浓眉大眼,方脸阔鼻,面部线条明朗,手持清虚宝扇,腰间一块剔透玉玦。后面紧跟着刚刚给云枫当了苦工的侍从,和四名仪表不凡的男子。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通天商行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邓菊花恶狠狠地道。
“夫人节哀,儿子横遭不测,作为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男子正色道,“然而,是非总有公道,此番,你儿子劫扰我通天商行顾客在前,强夺灵药、行凶杀人在后,最终,天运不佑,反为人所杀,岂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侯星海,我告诉你,少给我讲什么公道。我只知道我儿子死了,被这个人所杀,”邓菊花指着躺在地上的云枫,道,“他就必须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以死给我儿子偿命!你虽名义上是通天商行大公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蛮人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你住嘴!”跟随侯星海的四人中,一个身着紫衫,面色红润的男子厉声喝道,“我家公子修为通天,仁德亲善,岂容你这个泼口妇人污蔑!小心林某割了你的舌头。”
“哼!”邓菊花本要回呛,却担心果真触怒了侯星海,难以收场,只得恨恨收回到嘴边的话。
“林兄少待,”侯星海淡然道,“我侯星海母亲是荒人,这没什么好避讳的。母亲疼我,护我,深明大义,不管她是何等出身,都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深同此心,你要为死去的儿子报仇,杀了这个少年,你又可知,这些年,你的这个宝贝儿子,祸害了多少个家庭丢儿丧女?况且,据我所知,那个被你儿子指使护卫杀害的少年,正是为了买药,救得自己母亲性命,却横遭你儿子毒手!我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番悲剧,你这个当母亲的恐怕难辞其咎!”
侯星海一番话,义正词严,说得邓菊花面红耳赤。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儿子的荒唐行为?丈夫,王府家主王启仁,三番两次责令她约束儿子,可她以为儿子不过是年轻,待长大了,自会收敛,可谁成想,突遭此厄?
曾受过“小魔神”王世贤欺侮的乡邻,听闻侯星海此语,都默默投出赞许的神色。虽然场面可怖,但云枫杀死王世贤,还是让他们痛快非常。
“事情出在我通天商行,就算处置,也该由我通天商行说了算。还望夫人,莫要越俎代庖。”侯星海继续说道,“至于此时此地报仇,我看更是大大的不妥。”
“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孰是孰非不提,此番打斗,单是破坏我通天商行护派大阵一事,就要追查个究竟。那圣柱本是我派花费了不小的代价,请来正一道宗天阵子大师得意门生布置,此番横遭破坏,总要寻个说法。你王氏家族的两名侍卫已死,这小子可是唯一的当事人,若没个说法,我答应,恐怕我父亲大人也不会答应!至于怎么处置,待查清楚了是非曲直,你若关心,我差人知会于你便了。”侯星海徐徐说道。
“押了那小子,听候处置!”侯星海吩咐道。
这时,一道人影破空而来,人未到,语声已闻。
“慢!我儿虽不成器,今番,打死打伤还轮不到别人!你通天商行不要欺人太甚!”
一个道服打扮的中年人,徐徐现出真颜,却是王氏家族当代家主王启仁。
“王伯父有礼,”侯星海神色不变,道,“不知伯父以为,我派如何欺人,欺的又是何人?”
“哼!”王启仁满脸不悦,“我儿千错万错,却罪不至死,而今,倘若连杀人凶手都放任不理,我王家还有何脸面在这荒城立足!”
“王伯父此言有理,这小子虽是我派贵客,却千不该万不该惩凶杀人。”
却是侯紫薇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她正担心云枫多管闲事,救了那天机子生出后患,可巧就发生了今天的事,寻思正好借王家的手,除了云枫这个不速之客,倘能借此浇一浇侯星海的气焰,就更好了。
“星海啊,我看还是随了王伯父和伯母的愿吧。此子本就来历可疑,难免图谋不轨,如今闯下如此大祸,又岂是我们呵护得了的?”侯紫薇故作威容。
“紫薇侄女深明大义!”王启仁闻言,愈发不依不饶,道,“你我两家素来和睦,倘若因为此事,生了嫌隙,实是不该。来人,把凶手带回王府!”
“姐姐!我护派大阵莫名受损,倘若父亲回来,过问此事,却不知姐姐如何答复?”
“这……这小子破坏大阵,本已是死罪,代由王伯父执行,想来父亲也不会怪罪。”
“此人来历神秘得紧,看其形貌和铁血门要找的特使,颇有几番相似,此番父亲受邀,本就是受请查访内陆特使失联一事。倘若因此错杀,姐姐可担待得起?”
侯紫薇回想铁血门差人送来的画像,竟也觉得有几分相似,难怪初见此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心下不禁思忖道:
此人自称和天机子颇有渊源,报来口信,却决口不提铁血门母宗血煞宗之事,竟真的是内陆特使吗?倘若真的错杀了铁血门特使,倒是真的难以交代了。不如姑且留下他,待查访了他确切的身世,再做定夺。
“王伯父也该听闻,最近轰动荒城的铁血门母宗特使失踪一事,你有所不知的是,这小子,就在方才竟随手拿出了十数株千年灵药和数百极品灵石,试问,我荒城哪家子弟能有如此身家?如此,此子身份岂不呼之欲出?倘若伯父真的纵容伯母手刃此人,而此人恰恰是内陆特使,你王氏家族,会面对什么,不用侄儿说明了吧?”
王启仁听闻侯星海之语,心下迟疑,内陆大宗的怒火,小小王氏家族拿什么承担呢?虽然远房舅舅在剑灵宗有些地位,但料也难保王氏家族周全。眼下,确实还不确信,但毕竟风险不小。倘若真的因此赔上全族人的性命和前途,又拿什么面对列祖列宗?
当然,侯星海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觉此种推论把握并不太大。内陆大宗,手段通天,宗内得意弟子、门人,功法、战技皆是上乘,又怎会有人傻到拿货真价实的千年灵药,换取徒有其表的破战技呢?
方才,在内院偶见那个被云枫抓做壮丁的侍从,推着满车的战技秘籍卷轴,不经意过问了几句。听得侍从道出缘由,觉得云枫是一个有趣的妙人,就动了结交的念头。于是,带着林榕、张成浩、张成武、李响四人赶来。
听得众人议论,知晓云枫竟是闯下了大祸,可所作所为实是义薄云天,值得钦佩,就下定决心,保住云枫,结下此段善缘。至于,他所说的大阵受损,不过是托词而已,那圣柱确是护派大阵的一处阵眼,赶巧被激发,但也不是区区至尊境初期的攻击可以撼动的。那特使一说,却与大陆时下大事契合之处颇多,竟一时唬住了来势汹汹的王启仁。
当然,侯紫薇也是心生疑窦。她偷偷拿眼神,询问那个监视云枫的侍从,却见侍从颇以为然的点头。是啊,这小子真的因为看着战技秘籍颜色好看,转眼就糟蹋了好几株千年灵药啊,那灵药也奇怪的很,好像偏偏钟情茅厕。
侯紫薇见事情属实,情知事情的严峻程度,道:
“既如此,还望王伯父见谅,待查清楚此人的真实来历之前,恐怕不能把他交给王家了。不过,侄女可担保,倘若他不是内陆特使,即便是谁家的少爷、公子,我也定把他交给你王家,杀剐,悉听尊便。”
“姐姐之言甚是,我侯星海也可担保。”侯星海见此情景,自觉只得以此先行保住云枫性命,再谋他计,忙附和侯紫薇道。
“不行!哪管得什么特使不特使,杀死我家贤儿,岂可就此罢休!”邓菊花看丈夫面露难色,不保会错失手刃仇人的机会,大吼道。说着,竟拔出儿子眉心的匕首,向云枫扑去。
“糊涂!”王启仁手掌一伸,一道劲气托住了刺向云枫的匕首,“你这个妇人,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一味放纵,害得贤儿徒遭此厄,此番又要害我王家陪葬吗?”
“既然紫薇小姐和星海少爷作保,还望快快查明此人身份,兑现今日的承诺。我王启仁丑化说在前头,倘若贵派成心庇护凶徒,我王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带拙荆回去等消息,咱们后会有期。”王启仁看着儿子死状凄惨,又难免伤痛了几回。
“王伯父深明大义,星海佩服。”侯星海深深一揖。
“哼!”王启仁没给半点好脸色,吩咐府中众人收敛了儿子,并那护卫和打手的尸体,道一声,“走!”
长脸汉子乘便捡了邓菊花挣扎时落在地上的青铜匕首,秃头看着躺在地上大难不死的云枫,心疼了几回自己的“救心丹”,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林兄、李兄,还请把风兄弟小心抬回后院,好生照料,”侯星海吩咐道,“两位张兄,这山六是个讲孝义的汉子,也是可怜,劳烦买副好棺木,好生装殓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