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厂的故事18

新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天老葛来到厂里,跟她大嫂说话,说着说着便开始摸眼睛擦泪。她嫂子老王始终低头蹬着缝纫机车标,连头都没有抬,说着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早干嘛去了?!我心里吐槽,想起去年年底她的表现,真的是无语至极。

去年腊月二十七,晚上七点左右,我们正在加办干最后一批货。

正干得鸦雀无声时,老葛接了一个电话,她拿起手机到了烫熨那里接听。最近她时常接电话,时间还很长。这次接完电话回来便脱下工作服,跟主任告假说有事不能干了。

我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她丈夫出啥事,她丈夫在实验学校当门卫,现在又是疫情爆发的时候。问她也不回答,之低头收拾东西。

外面漆黑一片,她的家在十里地之外的小山村,虽有水泥柏油马路和水泥铺的乡间小路,但是地处偏僻,道路两边多是树木灌木,夏天尤其吓人,我们曾经开她顽笑,“很晚了,天黑透了,路边窜出一个大汉,把你拖进树林子!”

老葛会故意瞪大眼睛,拉长脸说:“谁拉谁还不一定呢!”接着做出一个抱人姿势使劲往后拽的样子。我们哈哈大笑。

此时我们没有打趣心思,她收拾完东西特意到我跟前,声音里带着哭腔,指着案板上没干完的一堆衣服对我说:”妹儿,那些我上了数,我会抹去,还有筐里的修货……”

我担心问道:“怎么这么急着回家?”见她不愿说,“那些修货我会给你整理好,你放心,一两天就能回来吧?”我问。

“谁知道呢?”她的眼里开始有泪云集,“那些没干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时要托付给我,这样的话,那些货的数量依然在她的账本上不会失去,这个她心里很清楚。

“不行啊,我的都干不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货。要不你找个人来替你吧。出啥事了?”我问。云丽小刘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们,想听她回答。

“没,没啥事……”她转身离去找她大嫂,去问找人的事。最后还是惊动老板娘,因为实在没有人愿意顶着严寒夜晚出门。

老葛带着迷离开,我们都在猜测可能她丈夫出事,拿着没有商标的衣服做借口找老王询问。

老王说不知道,这时她并没有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当着人面前说。

后来老板娘亲自过问,我们都说可能是她丈夫出了事,老王转动小眼珠子才说道:“不会的,弄不好是她的儿媳妇,为啥这么说呢?去年她儿媳妇得了胰癌,花了不少的钱,这次恐怕是又犯病了。”

事出突然,老葛又弄得神秘,我们的心思根本不在干活上,都在猜测老葛家里会出什么事。

因为疫情后的第一次开放,那些加工户无一幸免地都阳了,又正赶上腊月,人们忙着准备过新年,根本找不到人,无奈只能留待新年后再干。

过了新年,到了正月初九上班,中午吃老板的开工饭。宴桌上老葛的话题重新提起,问老王老葛家里到底什么事?

老王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我打电话私下问过她出了啥事,她说不关我事,好吧,我不再问她。初四那天跟她哥联系,张口就借三万!”

“这算怎么回事?我说顶多借一万,再多没有了!我家那个嫌少,还要格外送上四千,说他侄子不容易,家里的人不给力,他的丈母娘会更瞧不起。我说活该!女方家是济南,在济南买楼,女方家掏的首付,丈母娘家里有钱,只一个闺女,怎么不想想,这跟做上门女婿有什么不一样!上次儿媳妇动手术,娘家全力以赴家底几乎掏光,现在可不轮到她掏钱?"

老王说起往事,越说越气愤,“当初我家那个生病住院,他儿子连个电话都没有给他叔,这次遇到事,有难处还不告诉我,凭啥?指望她哥?她哥的钱还不在我手里掐着!为这个事我们两口子没少干架,那个死人至今还在跟我闹,真的是连着骨头带着筋的,一窝皮子不嫌骚!”

最终老王没扭过她丈夫,给了老葛三千元,借了两万元给她。老王说,微信刚转过去,立马就收了,连句回话都没有。公爹将要烟气时给老葛微信也没见她回得这么快。公爹过五七时,老葛从济南回来时也没告诉老王,只跟她哥说了要回家烧五七,没有进哥嫂的门,拿着纸墩在村外路口等着,连个摇钱树都没有给她爹扎。

老葛性子谨慎,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别人,也许因为别人真的是帮不了她什么,她才不愿意透露太多家里的难事,可是连娘家嫂子都这么对待,真的让我们这些人惊讶。因为平时里看她事事都依赖这个嫂子,也挺关心嫂子,为何在需要娘家人挺力的时候却存着防备心,实在令人费解。

过年时我发信息向她问好,问她在家不,她说在外面,很笼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邻居家串门,实际上她远在济南儿子家里,过年并没有回家。连九十多岁的老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腊月二十八离家去济南,二十九晚上十一点,她的老爹死在养老院。

新的一年开始,再见面已经失去以前的热乎,关系似乎隔了一层面纱,我没有上前打招呼,没有停脚步,一笑而过。

其实四人当中,我俩相处得还算可以,又是对面坐着比邻而居。她心里盘算什么,我一清二楚,为了给自己营造和谐,不受外力拉扯使精神煎熬,我只得带头多干不计较得失,她们偶尔的嘀咕,无伤大雅的事情,我也就不发火镇压。

在我和小刘的模范带动下,老葛和云丽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也把自己设立成正无私的形象,这样我们四个的枪口不仅一致对外,还对着孙主任这个内在敌人。

在外人眼里老葛和我最要好,抛开她爱计较的缺点不谈,其实老葛身上也有我欠缺的优点。她生活阅历比我丰富,看人看事比我有眼力劲,人情往来上的事情我喜欢询问她的意见。她的意见多是中肯有见解的。可是,我不喜欢她性子,天生的阴柔里带着阴沉,看人的目光带着警惕、怀疑。

她时常会送我一些她家亲戚给的特产之类的东西,让我不知不觉把她当作了朋友。当我真的像一个朋友那样表示关心时,她躲我远远的;当我表示远离她时,她又开始跟我热乎,这不又送来小樱桃给她嫂子,顺便让我也尝尝。

这是昨天的事,老王说她小姑送来樱桃,嘱咐她让我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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