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1:1950年年底,张老埠大队社员们,冒着大雪纷飞挑完一天塘泥,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梦乡。鸡叫头一遍,大娘在灶火做饭,把准备好的窝窝头蒸熟,鸡叫第二遍,二娘点上煤油灯整理鞋筐,赶做针线活。鸡叫第三遍,水圩子外面不远处传来敲锣声,仔细听是敲锣打鼓声,不一会,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来到寨门口,大伯赶紧打开寨门,二伯和父亲去寨门口迎接,母亲用缝纫机赶制挎包。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们送小弟参军。
场景2:1950年年底,雪停了,东方露出鱼肚白,送行的队伍止住脚,在岸上不停地招手,撑船的小伙是奶奶的本家侄儿,看上去三十出头,他开始用力撑船,小船在水面缓缓移动,大黄狗摆着尾巴汪汪叫,对小主人作最后挽留。老爹穿一身军装挥动着双手,与亲人们告别与乡亲们告别,这是他长到十六岁(虚岁算十七),第一回远离家乡,远离哥嫂们,光荣参军到部队做一名真正的军人,去报效祖国,老爹抹着泪岸上的哥嫂们也抹着泪,依依不舍。
场景3:1952年,立秋以后白天变短,鸡一上墟天说黑就黑了,大娘在厨房案板上切红薯片,八岁的大姐汪志荣像个小大人,一手拉风箱一手往锅洞扔稻壳,呼呼呼,火光照亮了整个锅门,映在娘俩脸上,红彤彤的火苗跳跃着,就在这时院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大伯从乡里回来了,大伯这几天一直很忙,整整开了三天会,每晚回家都很晚,今天回来还算早,大娘正准备出去迎,大伯已快步走进厨房,顺手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写好的小纸条,纸条打着皱,估计大伯是担心别人看见窝了又窝,没等大娘开口大伯往院子四周看看没人,低声对大娘说:要说的话我都写在纸上了,事情紧急我要出趟远差,好好照看孩子们,我走了。说完大伯转身离开厨房走出院子离开了家,大娘接过纸条揣进衣兜,一时半会没愣过神,凭直觉事情有些不妙。
场景4:1952年冬季,半夜时分,夜空不断传来迫击炮声,老爹心想二连已开始动手了,上级命令他所在的一连配合二连打掩护,准备从长津湖一侧崎岖小路绕到敌人大本营,给小鬼子来个连窝端。后半夜气温越来越低,冷风一阵接一阵,掩体外面树枝上冰凌咯吱咯吱响,昏暗的马灯照着和衣而睡的战友们,他们中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刚刚十五,虽身处异国他乡战场,个个都铆足了劲誓死保卫朝鲜保卫鸭绿江捍卫朝鲜和祖国领土,为报效祖国死而无憾。风声渐渐小了,炮声也越来越远,战士们慢慢起了鼾声,老爹伸手掏出上衣口袋家信,借着马灯微光仔细读起来,亲爱的四弟,见字如晤,家里一切都还好,你大嫂二哥二嫂三嫂以及侄儿侄女们全家老小都好,不要挂念家里,安心在部队工作,为国家站岗放哨多打鬼子,不要分心,唯一不好就是大哥去年秋后出差到现在一直没回来,知情人托人捎信说凶多吉少,生存希望渺茫,事已至此不得已告知小弟,忘节哀,万不可影响部队工作......,李老师代笔三哥口述。看完信,老爹泪如雨下心如刀绞,自己的亲大哥怎能不悲伤,他不敢哭却又不能不哭,把头埋在枕头里尽情呜咽,泪水打湿了枕头浸湿了被褥,天一亮老爹擦干眼泪,藏起个人的悲伤,强打起精神随部队投入残酷的战斗。
场景5:1953年6月夏天,朝鲜战争结束,老爹所在部队乘坐解放军军车,回到久别的祖国,成千上万人在鸭绿江朝鲜边境送行,鸭绿江对面祖国的亲人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迎人民子弟兵凯旋归来,七月一日,曾经代理副排长的尖刀班班长,屡立战功的老爹被分配到固始县邮电局三河尖公社邮电所,家人们得知消息,无比高兴。
场景6:1953年春节前一天,大姑抱着小表哥,小表哥两岁半了,天天还离不开吃奶,大姑就一半喂饭一半喂奶,大表哥赵志恒骑在姑父脖子上,别提多开心,赶庙会人山人海,想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喜笑颜开,有钱人家来会上称二斤肉,再给小孩们买个小玩具,没钱人家只能看看,带着孩子们赶赶庙会,到处闲逛。半晌午天空飘起了雪花,下着下着下起了雪片,晌午时变成了鹅毛大雪,大人小孩脸上头上都是雪,屋脊上树上还有玩大把戏的台子上也都是雪,天地白茫茫的,姑父是个教书先生顺口说出瑞雪兆丰年的的话,小姑不识字听不懂,感觉姑父不光有学问还是个会照顾家的人,大表哥冻红的小手,拿着小糖人不停地摇晃着,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感觉高人一等,心里美滋滋的,小表哥嚷着肚子饿,前面不远人多的地方有个炸麻花的摊子,姑父摸摸口袋,半晌摸出来一毛钱,大表哥接过钱,跳下爸爸的高头大马,小表哥戈歪戈歪地跟过去,不一会兄弟俩手里一人攥着一个大麻花,走几步咬一口,这可是一年中难得的美食。
场景7:1959年冬,刚刚下了一场雪,冬至前夕,大姐汪志荣跟队长请一天假打算回一趟家,队长说工期紧公社催着赶时间,好说歹说批了半天假,大姐拍拍身上土,拽拽裤脚子,用半截木梳梳梳凌乱的头发,在水田捧一捧冰凉的清水洗把脸,急匆匆离开工地。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来修干渠半个多月了,也不知家里啥情况,今年十六岁大姐已长成了大姑娘,走起路来大摇大摆,风风火火,比一般大小伙还利索。顾不了想那么多,志荣大姐三步并两步往家赶,一个多钟头总算到家了。两扇破旧木门半掩着,听不见一丝动静,大姐心里直打鼓,我妈去哪了,两个弟弟志龙和志虎呢?怎么都睡着了,不会是都...,大姐不敢多想,用力推开一扇门,仔细一看,妈妈半躺在床上,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看女儿,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枯结痂,用力指指木板凳上斜靠着的志虎,张张嘴半天发不出音。大姐楞一下神,赶紧上去拉住母亲的手,冰凉冰凉的,大姐忽然明白了,母亲和小弟一定好几天没进食了,娘儿俩都饿昏了,大弟志龙又是去哪了?顾不了多想,志荣大姐掂起斗筐,赶忙去菜园里揪了一大把野豌豆苗,又干又黄,又爬到门口槐树上拽了一些槐叶,洗都没来得及洗掀开锅一看,铁锅里长满了锈和霉布,大姐舀来半桶水,耍耍锅,把弄来的野豌豆苗和槐树叶放一块煮了煮,捞起一大碗端到妈妈跟前,用筷子夹些豆苗放到妈妈嘴里,大娘有气无力嚼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娘慢慢地能说话了,声音很小很低。按照母亲提醒,志荣大姐把弟弟抱在怀里喂了半天菜水,小伙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看姐姐好像不认识似的,两眼无神四肢无力,据妈妈说娘俩四天没吃东西了,家里没有一滴粮食,能吃的都吃光了。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志虎才慢慢认出来姐姐,咧开嘴想哭哭不出声,眼泪哗哗的。天快黑了,大姐把剩下的半盆野菜和树叶放到锅台上,临走嘱咐妈妈要坚强活下去,自己得回工地了,去晚了队长不愿意,要挨批,妈妈点点头,示意女儿赶紧回去,天越来越黑了。志荣大姐别了母亲和弟弟,轻轻掩上两扇门,急匆匆向干渠工地走去,十五里地整整走了一个钟头。一个月后,等到干渠完工,大姐再回家时,大娘和四哥汪志虎不知去向,还有三哥汪志龙,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场景8:2006年春天,二伯和父亲一前一后,各自骑一匹红色骏马和白色草原战马,兄弟俩按照卫星定位去大哥大嫂家,如今大伯大娘长年定居天门山,悠闲的时候游览张家界原始森林,偶尔转转桂林山水看看十里画廊,昨天他们预感有亲朋来访,今天在家恭候。大伯手搭凉棚看到两位弟弟骑马驶来心里好开心,兄弟仨六十多年没有相聚了,前年只和二弟匆匆一见,说时迟那时快一转眼二位贤弟已来到跟前,二伯父亲跳下马背在马厩拴好马,来到大伯的书房,大娘早已备好了点心泡好茶,弟兄仨相互打量一番,目光中带着思念关怀带着挂念与问候,兄弟三人落座,喝茶促膝谈心,聊儿时的岁月父母的艰辛,聊家长里短生活的无常,一直聊到日落西山,又聊到日上三竿,常言道兄弟乃天然朋友,既然是朋友便无话不谈,有话谈不完。
场景9:2017年清明节前夕,老爹叮嘱晚辈们一起去张老埠上坟,祖坟里有爷爷奶奶和祖爷祖奶,四月二日上午九点半,老爹安排四代人总共二十多口,分别驾驶八辆私家车从县城出发,一辆皮卡三辆SUV四辆轿车,一路浩浩荡荡向县城东南的祖坟进发,十点五十到达坟地,在爷爷奶奶以及祖爷祖奶的坟前,晚辈们烧纸点香,燃放烟花爆竹,雷花在祖坟上空炸开,泪花在大家的眼圈涌动,老爹在祖坟牌位前第一个跪下,给他的父母爷奶叩头,每磕一下思念的闸门开启一下,时光记忆回到过去回到上世纪解放前,仿佛当年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一个平穷的家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正呵护一群儿女少年,我的眼泪不禁流淌,晚辈们低声啜泣,啜泣声和眼泪向爷爷奶奶祖爷祖奶,表达无尽的感恩与思念。安息吧爷爷奶奶,安息吧祖爷爷祖奶奶,您们的儿孙晚辈明年再来看望您们。
场景10:2024年冬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大伯大娘驾着祥云,往老家固始看往四弟四弟媳,出门前大伯电话约二伯和父亲,中午一起回老家,此时二伯二娘父亲和母亲正准备出发。十一点半,兄弟仨妯娌仨走进了老爹老妈的客厅。
大伯:从今往后咱兄弟四个算是聚齐了,省得阴阳相隔山高路远的,长年思念,也不得相见,我是老大,五一年报的道,你们大嫂五九年饿死以后,我们夫妻就团聚了,真快一转眼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二伯:俺大哥你一走,我们兄弟仨成天跟掉了魂似的,没了方向,我是五八年出去做生意,一做就是十六年,大嫂和两个侄儿五九年饿死以后,老三刚刚参加工作,老四小,在部队朝鲜战场上打仗,担心不起作用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唉,往事不堪回首。
父亲:咱爹咱妈去世早,全凭咱奶照顾咱们哥几个,大哥你五一年那会出去做生意,都去哪儿了,咋一去不复返了,可把俺们想坏了。
大伯:有一天一大早,我正在赶路,没看清路一脚踏空了,从半山腰摔了下去,等我清醒过来,一是阴阳两隔了,唉,过去的事不提了。
老爹:你们哥仨都走以后,我连个作伴的都没有,这不,从今往后咱兄弟四个终于聚齐了,我再也不孤单了。
场景11:张老埠村一间旧屋,爷爷用欣赏的眼神看着眼前年轻的奶奶,奶奶煤油灯下专心做着针线活,奶奶刚嫁到婆家一个月,虽是包办婚姻,婚前和爷爷只匆匆见过一面,准确说是在人群中短暂一瞥,结婚后慢慢感觉到爷爷是个人品正派踏实勤快的小伙,奶奶的心也很快踏实下来。
爷爷和奶奶,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照顾他们年迈的父母,婚姻与家庭生活拉开了长长的大幕,我大伯二伯大姑父亲老爹在爷爷奶奶未来生活里相继诞生了,是爷爷奶奶把他们姊妹五个带到这个世界,他们给爷爷奶奶生活带来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