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真话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爱人报名要参加社区举办的厨师大赛,她参赛的菜是锅包肉。老实说,爱人的厨艺并不怎么好,但是平时比较勤快,喜欢做饭炒菜,每次到我们俩父母的家里,她都会争着到厨房去炒菜。亲戚们见她最后一个上桌,都争着夸她菜炒得好。爱人也经常请人到家里来吃饭,吃饱喝足,自然都夸她厨艺好。她也乐得享受这种被捧的感觉,越发喜欢在手机上学习炒菜。虽然手艺进步了许多,可也只能算是“说得过去”。

有一次,她学了一道新菜锅包肉,尝试做了几次后,便邀请几个亲戚来家里聚餐,好显摆一下。她这几次锅包肉炒得并不怎么好,不是火候没掌握好大小,就是某一种佐料没掌握好量,吃起来不算难吃,但绝不算是美味。

亲戚们推杯换盏的间隙,有人带头夸她锅包肉炒得好,其他人附和。我在心里暗笑,也不好拆穿,反正爱人喜欢做菜,喜欢被夸,亲戚们乐得来吃免费的、现成的,那就这样好了。

可是这次她报名要在社区的厨师大赛上炒锅包肉,我倒觉得还是不要让她去的好。万一弄了个倒数第一名,得不到什么奖品倒无所谓,关键是这么些年在亲戚圈里,爱人的“大厨师”的美名毁于一旦,她该如何自处?这不是让她难堪嘛!

我就说了几条反对爱人参赛的理由,比如,没有时间,比如奖品也都不值钱,比如人情因素的使然,评判未必公平。可是这些理由一一被爱人否定,她参加大赛的热情不减,拿奖也是势在必得。我说服不了她,但我仍然没有说实话:你炒的菜从来就一般。我“人微言轻”,我的话她未必会听,那我就让亲戚来说好了。

我就怂恿爱人说,既然你觉得锅包肉炒得好,不如明天请几个亲戚来,你好好做你的锅包肉,如果他们都觉得你做得好,你就去参赛,如果他们中多数人觉得不好,那咱就需要斟酌一番了。

爱人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被他们夸出来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欣然应允。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准备了食材,中午准备要炒锅包肉,我负责请一些亲戚来。当然背后我都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要求他们这次对爱人炒的菜实话实说,这样虽然会让她不高兴,但可以阻止她去参加大赛。

说我嫂子炒的菜不好吃,这怎么能说出口?

说我妹子的炒菜手艺不咋样,这话咋能说啊?

说我姑姑以前炒得都不好吃,这不是太残忍了吧?

——必须说实话,不能再拍马屁!我像下命令军官一样,不容辩驳。

中午亲戚们陆续到了。一些小菜已经上桌,最后爱人端好来她的一道大菜——一大盘锅包肉放在桌上。大家看着锅包肉迟疑着都不动筷,我饶有深意地看看各位,说,大家尝一尝这道菜怎么样,如果炒得不好,大家都明确提出来哪哪不好。爱人也对大家说,快吃吧,有建议就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一定要说真话。这事对我很重要。

他们每人一块锅包肉夹过去慢慢地吃了,我也吃了一块锅包肉,等着大家发言。

这次爱人的锅包肉炒得虽然比以前略有进步,但是仍然拿不出手,我放下筷子,端着酒杯,等着他们发言。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品评。有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顾左右而言他,其他人有去上厕所的,有说要透透气去开窗户。等他们回来,我就问这道菜到底怎么样啊?见他们还是不说,我就直视着大嫂,把她推上“风口浪尖”。爱人也急了,问大嫂,嫂子你说我炒的锅包肉到底怎么样啊?

大嫂又夹起一块锅包肉,慢慢品尝,咀嚼,咽下。我看着她她却不看我却看着我爱人开了口,玲子,锅包肉炒得真不赖!

我去!

然后小妹、侄媳妇和其他人开启了“夸奖”模式,什么色香味俱全,火候正好,酸甜适口,总之,就是国宴的大厨也不过如此。

爱人咯咯咯笑起来,狠狠剜了我一眼。她对大家说,夸过头了,夸过头了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其实吧,今天让各位来品尝我炒的锅包肉,是因为我们社区要举办厨师大赛,我是想用这道菜去参赛。可是他却说我炒得不好吃,不要让我去丢人现眼——爱人又剜了我一眼继续说,这下我放心了,一定要去参赛!

去啊,干嘛不去玲子!

就是就是,拿个第一回来嫂子!

姑姑,我看好你!

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开心说笑,我心中暗自好笑,难道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我忍不住说,玲子,老实说你炒的这道锅包肉确实比上几次进步了许多,但比饭店炒的 ……不等我说完,爱人把话抢了过去,他们都说好,就你偏说不好,你一个人说了不算。爱人的小心眼儿又在做主,脸上就有些生气了。亲戚们就都纷纷说,就是就是,这么好吃的锅包肉,这么好吃的一桌菜!

说真话的我被孤立了,他们共同把我爱人抬上大赛的擂台,为了眼前的一桌饭菜,他们不管我爱人能不能下得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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