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埂是田垄绣的绿边,春末总沾着白茅的絮。光着脚踩上去,脚趾缝里钻出嫩生生的马齿苋,蚂蚁扛着米粒大的花籽,慌慌张张撞进草叶迷宫。
野蔷薇攀着地埂疯长,刺藤上挂满露水串成的珠帘。表姐教我用狗尾草钓田鼠,洞口新翻的土还湿润着,忽然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吓得我们跌坐在油菜花里。金黄的波浪涌过来,花蜜沾在鬓角,引着蜜蜂嗡嗡地打转。
夏天的地埂会生云彩。掐朵蒲公英使劲吹,绒毛驾着南风掠过豆架,落进祖父的搪瓷缸。他正给烟叶打杈,汗珠顺着皱纹流成小河,冲开沾在脖颈的蚜虫翅膀。我们追着白绒跑,紫云英突然漫到腰间,惊起碧玉似的蚂蚱,落在手背上凉津津的。
如今水泥镶边的田埂直得像尺子。无人机掠过麦苗时,惊不走任何活物。只有老柳树还蹲在地头,枝条垂进渠水捞月亮。恍惚听见谁在喊我的乳名,转身却见一簇野葵花摇晃,像是三十年前那个滚落埂下的女娃,兜里漏出的桑葚,正把黄昏染成淡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