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随想(节选四)
——追忆逝去的年代(一个画家的自述)
杨晓炎
一记童年时代
我的儿童时代在特殊年代度过。正好是8岁读一年级，看到马路上大哥大姐追着人家剪头发小裤脚管，公交车站上站着许多青年人大喊大叫，“小裤脚管、尖头皮鞋下来！”下车一个小裤脚就剪一刀，一个中年男子拿着双尖头皮鞋赤脚下车，另一个年青女子由于烫发被剪成阴阳头，手拿高跟鞋，裤脚一直剪到里面花布内裤都看到，二只光脚丫走在柏油马路上。我亲眼看到弄堂口停着辆军用“吉普”，下来二个穿军大衣的人，我和小伙伴趴在车窗玻璃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大胖子，白润的手戴付手拷，血迹斑斑，没多久二个穿军大衣的人押着他，原来是我经常到他家玩的住二楼，资本家太太的丈夫张先生，我暗暗吃惊，看着他被押上车开走了。当时“破四旧立四新”，我拿着红缨枪，由高年级大哥大姐带领，工宣队领导，批凯洛夫修正主义教育路线，读书无用，
把教室里的课桌椅推翻搭“地道战”(课桌椅堆积成战壕)，我还真钻进去玩过，不知谁拉了堆屎，差点踏在脚上，衣服钩破，一夜之间就这么乱了。徐校长怕批斗从楼上跳下，第二天脚挷石膏继续在“打倒徐校长，反抗到底死路一条”口号声中挨斗。有一次，同学带我到学校小房间窗下，他说这里面有很多小人书，叫我爬上去看看带几本回家，于是让我胯在他肩上，趴在窗上朝里一看惊呆了，同学问我看到什么？我说里面有人，他忙拉着我就跑，偷书没成，回家晩上睡在被窝里想起窗里的景象：一位年青的老师捧着雪白的乳房用吸奶器正在吸奶汁，亏了她头低着没看见我……。那年代流行八只样板戏，《白毛女》印象最深，有个大队长蔡金龙同学，脸上有个很大的黑痣，不知为何他给我和同桌女同学起了绰号“大春白毛女”，班上一下子叫开了，毎当下课“白毛女”奔出去，上课铃响她随着同学的叫声红着脸奔进来坐在我旁边，本来没起绰号之前我俩关系还马马虎虎，借支笔啊借块像皮还行，自被起了绰号，她恨我了，在课桌上划了条三八线，不准我的手越位，我不明白，同学称我俩是“大春白毛女”应该是要好的，她回答我谁跟你是“大春白毛女”？她长脸肤黄，小眼睛，但很会打扮，欢喜穿红色鲜艳的衣服，以后我看了日本小说《情书》，里面有几段情节:男生用自行车轮摩擦灯照明给女生看答卷，同学们发现从前借阅的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的书根卡片留有男生速写女生的肖像，呵！真是感人，他俩也不承认初恋，行动和事实证明了,这部小说由岩井俊二导演拍摄同名电影,我连看三遍,都是过年春节期间看,真是百看不厌,我以为,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岩俊井二能发现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初恋的感觉,而这个初恋感觉不是每个人能表达,《情书》却表达了清纯极至感人,尤如另一部经典电影《魂断蓝桥》一样百看不厌,影片开始双鬓斑白的军官车到铁桥处,要求下车走上桥,手里握着吉祥符,回忆他美好的爱情往事,这二部电影都有精彩的道具一本名著和吉祥符,可是,现实的生活没有电影精彩,艺术和生活有差异。有一年，我穿了风衣，扮酷去探望小学同桌的“白毛女”，她没变，眼角下的疤痕依旧，给我一杯茶水，没想到她倒关心问起我去法国的妹妺，仿佛我妺妹出国定居地位比我高多了，一点不谈我俩小学同桌的经历，形如陌人，我自作多情，令人失望！从此我再也没去过。 我小学班主仼是位女的瞿老师，她教我语文，在我学校生涯中，是位孩提时代印象最深的教师之一。这位班主仼清瘦白净的脸，嘴角下面有一粒小痣，平时难得看到她笑容，却对我们很温和，她住在瞿溪新村至今怀念她，有一次我在教室里拿出一粒子弹壳玩耍，同学都围着我看，这时瞿老师走过来拿走了我这个“玩具”，很多同学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听到瞿老师的声音：“同学们好好读书，现在给我没收了，以后也不要外面讲了。”我当时很害怕，想不到她没告诉我家长，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把此事忘了，学期结束，要换班主仼了，在开家长会时她俏俏地当着我面把这颗弹壳还给我爸说“这孩子不懂事，这年头怎么可以玩这个?我不想孩子遭罪！”她知道我爸是复员军人，责怪我爸应该保管好，我爸拿到壳很激动连声说谢谢，今天想想是笑话，那时真的是人人自危，无中生有，上纲上线，相比之下我爸就没有瞿老师临危不惧，胆小如鼠，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在弄堂口拿着把玩具枪，跑啊跑到一个军人身旁，“哒哒哒”嘴里模仿枪响朝他打，忽然老爸在后面追我喊吃晩饭，这位军人打扮的人问我“小朋友，你枪口朝谁打啊?”我灵机一动枪口朝天脱口而出，“朝敌机!”……就为此事，碰巧又给老爸听到，把我拖回去，捆挷抽打，又是我奶奶奋不顾身救我，向爸保证以后不惹事生非，万一把你当小反革命分子抓起来，我们全家怎么办?打过之后，幼小的心灵真的感激瞿老师，如果当时马上告诉我爸，又要一顿毒打。我们没有批斗瞿老师，那年代的师生关系，某种程度也是人性报复的表现，较“凶”的老师，态度生硬，人缘不好，处理学生问题简单，没有艺术技巧，一般批斗厉害。我看到过一次瞿老师家乡火灾亲人遇难她伏在办公桌上痛哭，也没有给我们同学看到脸部，我和同学倚在窗口，看到她伤心抽泣的背影，她是真正的“师道遵严”。之后我们大家都捐款了，她在课堂里露出淡淡微笑“谢谢同学们，回家后，代我感谢你们的父母们。”(待续)
(2024年9月25日晓炎视力模糊二稿于小言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