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法国]勒·克莱齐奥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La Guerre
译者: 李焰明 / 袁筱一
出版年: 2008-11
页数: 305
定价: 20.00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44707336
《战争》摒弃了传统小说里最起码的要素: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着眼点仅在物质的世界。作为有着独立精神、存在于万物之外的人早己不存在。他们对物质的欲求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所能负载的程度,这就是战争爆发的根本缘由。每个人的内心都被由欲望而生的贪婪、饥渴、失望、仇恨、绝望挤得满满而终至爆炸。战争无所不在,不但在物质中发生,还在时间中发生,还在灵魂深处精神世界里展开。人类非常可怜,他们几乎无处可逃,物质挤压了他们站立的空间。
在《战争》中,作者的敌人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词语。它无所不在、无法把握,细微得不可触摸,庞大得不见首尾。词语还是他的武器。每一个词语都有自己的力量,在挣扎,在跳跃,在杀戮,不需要复杂的语法结构,不需要严谨的篇章布局。“无所不在的词”,在扼杀思想,在挑起战争,在充当先知,在书写现代的《创世记》。
勒·克莱齐奥(le Clézio 1940— ) 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新寓言”派主将。在1994年法国《读书》杂志的一次读者调查中,被评为在世的最伟大的法语作家。已出版三十余部作品,包括小说、随笔、翻译等。他的早期作品,诸如《诉讼笔录》、《战争》等,多寻找一种空灵与寂静,人物时常在形式、色彩与物质的海洋中摇摆不定,人和物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而他的后期作品,诸如《淘金者》、《罗德里格岛游记》等,则更关注心理空间,向着自然与人这两个“宇宙”同时进行宏观与微观的探索。他的作品充满人性及多元文化。他始终对现代社会的种种弊病格外敏感,人类的灵魂似乎在遥远的异乡找到归宿。
嘎嘣嘎嘣脆:
自2008年10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以来,勒克莱齐奥已经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擅长表现断裂、诗意的遭遇和感官的迷醉”,使其创作具有独特的品质。无论从他作品整体的内在统一性,还是从创作主题、叙事风格来看,勒克莱齐奥均不失为一位世界性的作家。
勒克莱齐奥的作品整体
也许没有法国读者会承认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勒克莱齐奥是瑞典皇家科学院对于所谓“冷门作家”的兴味所致,因为自1963年凭借处女作进入法国文坛以来,勒克莱齐奥早已用将近半个世纪的书写在当代的法语文学界奠定下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更不用提在谈到勒克莱齐奥时,大家往往会一提再提的所谓“在世的最伟大的法语作家”头衔。
但是,这并不能让我们忽略且否认一个事实:即便在法国,深受读者欢迎的勒克莱齐奥也似乎一直不为学院性质的法国文学理论界所偏爱。当然,其中的原因倒也不难解释:首先,学院性质的文学理论一向与当代的文学创作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勒克莱齐奥的孤独倒也不算是罕见的现象。再者,尽管在创作初期带有新小说的一些痕迹,与新小说写手们不同的是,勒克莱齐奥从来不曾主动地“分析自己的作品,将其置于同行及文学评论家的目光之下”。理论界在面对勒克莱齐奥时的尴尬由此而来:如若想对勒克莱齐奥的创作进行分析和评价,既没有现成的理论框架可供使用,也没有作者本人的理论性阐述可以依赖。勒克莱齐奥的创作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无法“理论化”的。
对待这样一个长销的严肃作家,我们似乎唯一能够入手的是作者的创作生平。尽管并没有作者本人所肯定的分界线的存在,我们还是习惯性地将勒克莱齐奥的创作分为两个时期: 70年代中期以前和70年代中期之后。在第一个十年间,年轻的勒克莱齐奥延续其处女作《诉讼笔录》的风格,虽未在真正意义上与新小说站在同一阵营里,却在所有重要的小说要素上与传统小说叙事背道而驰。《诉讼笔录》之后的《高烧》、《大洪水》、《逃遁之书》、《战争》和《巨人》不仅在主题上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对现代文明的摈拒、排斥与否定”,从而达到主题的高度统一,而且在人物构成以及情节、时间、地点的处理上也显示出与自巴尔扎克以来所奠定下的叙事方式的决裂。而70年代中期以后,勒克莱齐奥显然平静了许多,从《另一边的旅行》、《沙漠》、《寻金者》、《流浪的星星》、《检疫隔离》到《乌拉尼亚》等一系列小说,作者一边不停地发现着新的领地:南美、非洲、父母的家族来源地莫里斯岛,一边将目光更多地投在弱势文化与弱势群体身上。与此同时发生的另一个变化是,在小说的形式上,勒克莱齐奥也似乎不再追求一味的解构与创新,小说开始有较为清晰的情节主线,因为主题和背景的改变,原先置身于现代物质社会中,没有身份意义的小说人物也渐渐获得了与小说主题相一致的所谓社会环境,而“不再只是自己的影子”,或者只作为叙事者的目光而存在。从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能够得到这样的结论:如果说第一个十年的勒克莱齐奥是否定性的,在后三十年的创作中,勒克莱齐奥却是肯定与建构的。
也有评论家指出在勒克莱齐奥的作品整体中出现过第二个重大转折,即从80年代中期开始所出现的自传性写作倾向。《寻金者》、《流浪的星星》、《检疫隔离》、《乌拉尼亚》都有勒克莱齐奥家族的影子。
我们有可能因为瑞典皇家科学院做出的“人性的探索者”这样的判断而走入误区。的确,如果我们把内容理解为作品的惟一或主题的惟一,我们很容易将勒克莱齐奥的这一转变与作家的个人经历简单地联系在一起,将他对南美、非洲等非西方主流文化的发现看作这一转变的唯一原因,将小说中的南美、非洲、莫里斯岛看成作者精心塑造的世外桃源,从而也简单地推论出他逃避现实的结论——就像我们从来都把乌托邦看成逃避现实的代名词一样。
如此简单地理解作品的主题或许是一件不无危险的事情。实际上,我们不应该忘记的一点是,勒克莱齐奥首先是一位小说家。因为诉求的不同,小说家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政治家。如果说他所完成的不会是摧毁某个现成的社会模式,他更不会用另一个——不管是南美的还是莫里斯岛土著居民的生活组织方式——社会模式来抵抗现有的社会模式,哪怕它危险重重。因而,要探寻一位小说家的价值,我们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或许是:倘若说没有一个现成的理论标签可以套用勒克莱齐奥的作品,那么,从其作品内部慢慢形成、变化并逐渐完善的整体性究竟何在?勒克莱齐奥又为文字世界——不仅仅是法语的,而且是世界的——带来了些什么不同?
勒克莱齐奥的寓言世界
任何一位以文字为己任的小说家都必须用自己的作品回答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语言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的方式当然可以各不相同。用纳博科夫的方式,这个问题是这样提出的:“我们能不能指望通过一部小说来了解世界,了解时代?”而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截了当,他说:“当然不能”,接着他又说:“事实上,好小说都是好神话”。
从这个角度,我们不难理解有人为勒克莱齐奥冠以“新寓言小说”代表作家的标签,尽管“新寓言小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理论上的明确定义,而在这里,“寓言”也无非是“神话”的同义词而已。小说的要义不再是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所追求的,基于与现实世界比照基础之上的真实与有效。它揭示的应当是——用昆德拉的话来说——存在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从《诉讼笔录》开始,勒克莱齐奥的世界就不是对于现实世界的简单描摹。在小说开头,当时尚且年轻气盛的勒克莱齐奥写道:“我很少顾忌现实主义(我越来越感到现实并不存在),我希望我的小说被当作纯粹虚构的东西,其唯一的价值就在于在阅读者的脑中引起某种反应”。
我们似乎在勒克莱齐奥创作的第一个十年中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勒克莱齐奥对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做出的思考。语言世界直指现代社会的物质世界,语言世界本身也构筑起属于自己的物质世界,但是人与现实的物质世界发生关系却必须通过语言世界才能够实现。小说的情节甚至会迷失在对这两个世界之间关系的直接追问里。符号无处不在,词语和其它物质混在一起。《战争》中那个叫Bea. B的年轻姑娘不是“每日都在与所有的声响、运动,所有的光,所有的词,所有残忍地欲屠戮思想的一切交战”吗?一个个因为物质过剩、词语过剩而随时都有可能爆炸、随时都可能毁灭的世界,但同时也是一个个闪烁着异常的美的世界。世界在勒克莱齐奥的笔下诞生——通过对这些符号的阅读创建出一个潜在的现实世界,在年轻的勒克莱齐奥的眼中,这应该才是小说家的首要任务吧,因为没有语言世界的创建,我们就永远没有办法进入到处都是美和恐怖的物质世界。
寓言由此而来,小说家提供理解、等待与思考的可能,但是他给不出、也不应该给出一劳永逸的答案。勒克莱齐奥首先要做的是在包括词语在内的物质世界里找寻到美,并且用林林总总的美填满他亲手创建的新世界。的确,勒克莱齐奥从开始就对西方现代文明心存恐惧,但是并不憎恨。这应该能够告诉我们,在其早期创作中,他对现代文明的读解、对未来物质世界的探索人性的寓言世界勾画为什么会呈现这样一种好奇心。
当然,仅仅专注于西方现代文明是不够的,对此,勒克莱齐奥的方式是出走。早在让自己的文字进入南美、非洲和莫里斯岛的天地之前,勒克莱齐奥已经掌握了通过时间缔造寓言世界的方法。我们不会忘记《少年心事》(Mondo et autres histoires)以及与此同时写成的《大地的异客》(L’Inconnu Sur la terre)中那些带有魔术师意味的少年主人公,不会忘记他们与蓝天、大海、阳光、星星等所有大自然的构成因素间美妙而和谐的相处。我们也不会忘记《流浪的星星》和《寻金者》中属于少年的找寻、执着和梦想。勒克莱齐奥小说作品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少年或未臻成熟的青年,因为小说家创造寓言世界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和孩子缔造自己的梦想世界同质。
所以,所谓寓言世界中的所有因素都是现实的,只不过由于时间的关系遭到遗忘而已。并非西方文明没有容纳和包含勒克莱齐奥发现的这些美,而是在物质和词语快速的自我繁殖过程中,所有的美已经被掩埋了。也许从主题和叙述形式的角度来看,勒克莱齐奥在第一个十年后的转变的确存在,但是,他所缔造的南美、非洲以及莫里斯岛也仍然是一个寓言世界,而不是真正属于某个特定时代的南美、非洲或莫里斯岛社会。如果说勒克莱齐奥和他笔下的所有少年一样在寻找,如果说他的所有出走都是为了寻找,他寻找的东西始终没有变过,那是大洪水之前的那个简单、自然的世界,有蓝天、大海、阳光、星星,还有尚未负载过剩意义之前的词语。
诗意的遭遇和感官的迷醉
对于没有负载过剩意义的词语来说,小说当然也是冒险的一种形式,是词语等待“遭遇”的空间,事先有所规定的叙事框架与小说家所追寻的真实之间似乎无法兼容。谈到勒克莱齐奥与法国小说传统之间的关系,我们就会发现,勒克莱齐奥的叙事风格正是他秉承法国小说传统、却又与之有所区别的地方,也是瑞典皇家科学院颁奖词所谓“诗意的遭遇和感官的迷醉”在主题之外的意思。
在叙事风格上,尤其是在其创作初期,很多评论家都曾经指出过勒克莱齐奥与新小说之间的关系。但是,当人物、地点、时间乃至有限的情节慢慢地回到勒克莱齐奥的小说中之后,评论界又有些犹豫了。弗雷德里克•韦斯特伦德还指出过巴尔扎克和加缪加诸于勒克莱齐奥的基本思考。当然,作为法国最后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产生影响的小说流派,新小说也决不是从统一的叙事风格角度去定义的,而是从小说写作的观点出发所划定的一种理论领域。勒克莱齐奥也有始终和新小说写手保持一致的观点,那就是在他看来,小说不应该是作者一个人的产物,它呼唤读者,等待读者,因为读者的不同发生改变,它取决于读者的“反映”。正是基于这一点,勒克莱齐奥的确在叙事风格上与其所处的法国小说环境中的新传统有很多相似之处:首先,情节的因果线性链和严密逻辑几乎是勒克莱齐奥在近半个世纪的创作中都弃之不用的东西;其次,以人物为中心的地点、时间的统一也几乎不存在,人物的身份几乎是不确定的,但叙事者无处不在,他随时和人物合为一体,打破有可能局限叙事发展的时空界限。
但是,诚如我们所观察到的,发展和转变仍然存在。倘若没有中间三十余部作品,从叙事架构的角度判断,我们也许不会认为《诉讼笔录》与《饥饿的前奏》的作者是同一个人。围绕着亚当•波洛的不是事件,而是无法被简述的事件的碎片。但是《饥饿的前奏》 (Ritournelle de la faim)中的艾苔尔和科塞尼娅却都凭借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特有的身份获得了相对完整的故事。早期的勒克莱齐奥几乎完全不顾叙事的线性发展,并且在叙事中插入许多非叙事因素:图片、剪报、歌词、标语牌以及各种符号,甚至还有自己杜撰的语言。但是到80年代之后,尤其是在《寻金者》、《流浪的星星》、《乌沙尼亚》、《饥饿的前奏》等作品中,虽然时间的线性仍然不是作者考虑的叙事首要因素,而且作者调用了复调、多视角等大量的现代叙事手段,但由人物引领的,因为人物之间或人物与周遭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得到进展的情节却恢复了部分的社会性和逻辑性,从而勒克莱齐奥也彻底挥别了所谓的“自动书写”时代。
相反,与叙事结构对应的另一重要因素语言则是勒克莱齐奥常年不变的经典标签。勒克莱齐奥的语言一向简单、纯净,仿佛要找回词语在大洪水之前的自然意义,是一支“能够与风、海、世界的歌”相得益彰的曲子。慎用复合长句、慎用复杂的时态结构,但同时严谨地遵守法语的语法规范,这使得勒克莱齐奥成为法语语言教材偏爱的编选对象。实际上,勒克莱齐奥的语言风格与其作品整体的主题完全一致:作为物质实体,作为人类进入现实世界、感受现实世界、创造现实世界的惟一方式,语言也只有在其最单纯的状态才接近真实,甚至没有界限。不论呈现的是令人惊惧的现代物质世界,还是在发现新大陆过程中的海上漂流的世界,不论是南美,还是非洲,勒克莱齐奥的语言恰恰是没有国界的,停留在能够震醒人所有感官的层面——这应该是文字最迷人的一面。
我们很乐意在此基础上将勒克莱齐奥定义为世界性的小说家,因为和所有优秀的小说家一样,勒克莱齐奥最关注的只是人,是在他的笔下没有了时空界限的人物。他甚至承认自己在小说中“一向爱的只是人物和故事”(Westerlund)。在这个时候,小说可以作为另一个世界而存在,抵抗着现实的历史世界。也是在那个世界里,历史和理性的价值观能够向“感官的迷醉”举手投降。
追求过分的物质,因为自身的贪婪、饥渴就去剥削和奴役其他人,这样的人就是人类里的肿瘤。他们的无耻和无底洞一样地贪婪,就像能在人类的现实和精神世界引起爆发的战争一样。作者早年的创作像是一种实验先锋派的写作方式,他用简单句和标准语法,没有故事情节地去写出一些他想让读者读后感知到的一种对他想要表述的观点和主题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