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模拟考的成绩起伏让人仿佛在坐过山车，转眼飘向云端，转眼又跌进谷底。

让人越来越怀疑自己究竟在哪儿，以及自己到底是谁。

只能机械麻木地逼着自己考试，对答案，核算分数，改错，然后继续考试，对答案，核算分数……成片的红叉仿佛面目狰狞的猛兽张开的血盆巨口，将人残存的自信心一口吞进，只留下无能为力的叹息。

丹雨的一模成绩还是全年级第二名，二模却只考了第五名，三模直接跌到了第八名。

她最近很喜欢逃晚自习。

偷偷爬到顶楼的天台，去看悬挂在对面理科楼顶端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校园新闻资讯。偶尔，她会把目光落到大屏幕正下方的三扇窗户上，一看便是很久很久。

高三一班教室的窗户。

她坚信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却还是需要在跌落低谷时抓住点什么，想着点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逼迫自己再爬上去。

不知不觉，他走在她的前面，把她落得原来越远。

不知不觉，他早就变成了她的信仰。

夏夜蝉鸣，微风拂过似水月光。

她感觉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没哭？”雨尘走了过来，身子一倾，靠在了她右侧的栏杆上。

她笑了，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她问。

“跟你一样，逃自习呗。”他漫不尽心地回答，目光却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了对面大屏幕正下方三扇明亮的窗户前。

“问你个问题？”雨尘歪头看她，目光明亮，“你为什么喜欢枫寒？”

她一愣，嘴唇动了动，就听见雨尘补充道：“别跟我说因为他长得帅又学习好。”

她淡淡笑了，反问道：“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

雨尘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盯得她慌乱避开了视线。

“他跟我是截然相反的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很像。”她思考了许久，缓缓开口，“他就像一面很独特的镜子，看见他，就能映照出特别不一样的自己。

“你能明白吗？”

“嗯。”雨尘含糊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你说……夏茉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鹿鸣愣了愣，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我挺羡慕他的。”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落回到对面的窗前。

丹雨随机追问:“因为他是你情敌？”少女额前的细碎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她也不拨弄，只是任由它乱着。可她在枫寒面前却不是这样，他经常能瞟见她在大老远看见枫寒的时候，就开始整理衣领或者拨弄刘海什么的了。

体测那天之后，他觉察到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喜欢她，所以会不自觉地偷看她。当他开始偷看她之后，才发现她经常会偷看枫寒。

“算是吧。”他笑了，像是自嘲。

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夏茉就像是个挡箭牌，能牢牢保护好他的自尊，让他不被任何人戳穿。

这样就够了。

高考前两周，紧锣密鼓的最后冲刺阶段，夏茉和枫寒被一班的班主任叫了家长。

双方父母一起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办公桌上铺展开的，是两个孩子在这段时间里走得太近的证据。夏茉下降十多名的三模成绩和两人牵手同行的几张照片。

酒吧的事也不知被谁抖了出来，听说夏茉爸爸当着班主任的面踢了夏茉好几脚。

操场上，班上的女生们正三两成群地议论着刚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泪眼蒙眬的夏茉。林絮没有参与她们，而是在体育老师宣布解散的口哨声响起后直接往教室走，打算回去继续做模拟题。

“一起回去？”雨尘从她身后小跑着追了上来。

“嗯。”丹雨轻应一声。

一路上，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复习进度，对夏茉和枫寒之间的事绝口不提，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是真的放下了，也不在乎，但不知道雨尘有没有放下。

教室里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正在比赛做数学题的两人笔下发出的沙沙的写字声。

丹雨先算出了答案，扣上笔帽起身去上厕所，临走前，还转过头朝雨尘得意地笑笑，说了一句你今天竟然比我慢，仿佛一种挑衅。

雨尘也不恼，反而笑着问她：“怎么，超过我一次就这么开心？”

心口一阵泛酸，她忽然想起高一分科后第一次期中成绩出来的那晚，枫寒直言不讳地对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他，所以我希望你能永远拿第一，永远不给他机会。”

怎么又会想起他。

好烦。

她晃了晃脑袋，打算去厕所之前先在洗手间洗把脸，却在刚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夏茉和雅琰。

夏茉的眼泪还含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长长的睫毛稍稍一颤，透明的泪珠便簌簌滚落下来。雅琰在一旁挽着她的胳膊，手里捻着纸巾帮她擦拭眼角的泪痕。

丹雨只当作不认识她们，刚要从雅琰身边径直走过去，却突然被她剜了一眼。

“贱人。”她冷冷骂道。

“你骂谁呢？”丹雨停下脚步，直视雅琰。

“是你告的密吧？酒吧的事也是你抖出去的吧？你怎么这么阴险？”

“我吃饱了撑的去告密？跟我有关系吗？”丹雨反驳。

“因为你喜欢枫寒！”

雅琰理直气壮的一句话，让她所有防线顷刻瓦解，一时变了脸色。

“我没有！”她强撑着心虚，大声辩解。

“我去门卫登记簿上看过了，那天晚上你一个住宿生出校门干吗？你肯定是去酒吧了！你就是嫉妒，想把他们俩拆散了你好乘虚而入，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不要脸！”

“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丹雨克制住发抖的身体，眼神狠厉地盯着雅琰，冷静开口，“指认我之前麻烦拿出证据。我告诉你雅琰，我不想跟你纠缠，但你也别给脸不要脸。”

丹雨话一说完，就有点被自己给吓到了。她可真出息，竟然敢正大光明地骂脏话了。

然而雅琰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耳畔嗡嗡作响，脸颊是火辣辣的疼。

丹雨本能地想还手，刚抬起的胳膊却被雅琰狠狠钳制住。雅琰仗着力气比她大，扬眉露出阴险的笑，将她的手腕攥得通红，任她怎么挣扎都拔不出来。

为什么，丹雨，为什么你还是斗不过她？

她正懊恼，却看见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护在了身后，少年恼怒的声音响起。

“喂喂喂，干嘛呢？快松手！”

雅琰显然是被雨尘阴冷的表情吓住了，一时脸色煞白，心虚地将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啪！”她的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空气中瞬间弥漫了暴力与愤怒的气息。这一巴掌凝聚了雨尘的情感，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威力是刚才那一巴掌的好几倍。

雨尘一巴掌打向雅琰的时候，丹雨和站在一旁的夏茉都瞬间愣住了。走廊里寂静无声，旁边洗手间有水滴从水龙头里掉落的声音，啪嗒，啪嗒。

“你……”雅琰捂着脸，眼泪唰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雨尘，良久大吼道，“你果然喜欢她！她哪儿配得上你喜欢啊？”

“啪！”又一个巴掌，力气丝毫没有减退。

一瞬间，随着雅琰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抱怨，丹雨的所有思绪归位。

关于雨尘。

他在雨夜给她的拥抱，他带着她去医务室的焦急，他刚刚对雨尘的态度……可是他明明否认过的，他说他不喜欢自己。

他说他至今喜欢的还是夏茉。

“雨尘！”夏茉吸了吸鼻涕，率先开口，“是你跟我爸妈说的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什么事都问你，是不是你？！”

“我最讨厌你这样。”雨尘轻扯了下唇角，眼睛直盯着夏茉，冷声问道，“从小到大，你没给过我一点信任吧？”

夏茉凝视着他，一时无言。

“随你怎么想，是又怎么样？”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雨尘，我们走！”丹雨搀着雨尘的胳膊，朝远处走去。

“丹雨，你还想不想要枫寒了？！”这时夏茉说道到。

时间仿佛静止了。

水珠从没拧紧的水龙头里不断滴落，啪嗒，啪嗒，是她的心在滴血。

谁要枫寒？

谁稀罕？

她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手上拉着雨尘胳膊的力道也更大了些。

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滑落。她注意到雨尘一直在安静地凝视着她，似乎想帮她擦一擦眼泪，却终究没有抬起手。

雨如同一曲悲伤的乐章，配合着心底的旋律，将那份痛楚演绎得淋漓尽致。雨滴敲打着心灵，让人感受到一种凄凉和无助。在这无尽的悲伤中，我仿佛看见了你的影子，却又瞬间消失在雨中。

你知道吗，枫寒？

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朋友。

我再也不想跟你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