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的种子在开花

1.

芽美的姐姐怀孕了。

这个对于全家人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消息。于她而言,犹如一颗原子弹瞬间爆发产生的威力,太猛烈了,甚至有种无法令人相信却不得不说服自己的事实。

芽美,从10岁开始,就跟着姐姐,在城市的另外一端,走南闯北。

无数个夜晚,她们相拥在一张硬的卡卡作响的木板床上,紧密的透不出一丝空气的缝隙,稍微做出小的举动,都会把彼此吵醒。

从晴天、到雨天、到夏天、到冬天,直到因交不出房租,被迫,赶出门外时,这张木板床伴随芽美的同年、青春期。

姐姐经常对她说,不用担心,等赚够大钱,就能一起搬到大房子住。每每想到她的话,芽美心中乐滋滋地。

后来,大房子有了,住的人不是她,而是姐姐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还同时拥有另一个完美的家。

2.

搬家那天,看着工人从她们曾经居住的小屋里,一件又一件带走姐姐平时心爱的衣物。

她哭了,闹着,撒泼似地质问道,为什么不带走我?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

姐姐无奈地微笑说,芽美长大了,不需要姐姐在你的身边挡风遮雨,我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下个月你去大学住宿,这间屋子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学费我会按期打到你的卡上。乖,多大了,还闹脾气,让人看笑话……

夕阳西下,远去的不是带走姐姐的车,而是她破碎孤独的心,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追求所谓的幸福,她永远失去了至亲的人……

当天夜晚,房东阿姨敲门,吊着香烟,用含含糊糊的口吻说道,小丫头,你姐姐走了,赶紧明天收拾好行李,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有你受得。

离学校开学的日子还有一个月,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芽美不知所措。那个替自己挡下所有问题的姐姐,这一刻,变得透明……

夜晚,呼呼而过的风声,仿佛提醒她,要长大,快点长大,因为,再没有人,能够微笑地牵着她的手,朝前走着……

接下来的日子,一面兼职打工,一面找便宜却不安全的短期公寓。泡面混着烧不开的水,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只是重复一个吃的动作,连相应的味觉也消失了。

一个月,在忙忙碌碌中,过的飞快,转眼是开学季,短暂的苦难看似画上休止符。

3.

大学四年,完全没有姐姐的丝毫音讯,不变的是卡里的钱。要不是有这笔钱的存在,她都忘了还有姐姐的存在,之前两人美好的回忆像泡沫般隐约可见,又无法碰触。

思念的火苗,在夜晚,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唯有从梦中醒来,带着泪珠的脸颊,提醒自己现实的苍白,以及回忆的甜美。

大学毕业,顺利找到一份文职的工作,勤勤恳恳做了几年小蜜蜂,终于稳定下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虽然也是租的,但再没有儿时那般拥挤不堪。第一次,她开心地笑了。尽管依然孤独,可充满期待。

4.

芽美,你的快递,去保安处收一下。

同事李大姐,热心告诉她。

芽美觉得很诧异,最近也没有购物,哪来的快递呢?一路,带着疑惑的心,跑到保安处,带着官方的笑容,谨慎地收下了所谓的快递。

那是一封用发黄的牛皮纸包裹的信封,这是谁写的呢?她迫不及待想要打开……

在卫生间的小间,芽美颤颤巍巍地用手打开了信封,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要解开未知的秘密。

“芽美,我是你的姐姐,不好意思,突然给你写信。你不要问我从何得知你的近况,因为从我们离开那天起,并没有切断与你的相遇,只是迫于某种原因,无法见面。

我……怀孕了!”

为什么多年不曾联系的姐姐,竟然会以这样怪异的字眼来作为开场白?

怀孕!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何时?何人?何地?

一个个问题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想要寻求答案的心,已经盖过这个字眼带来的冲击性。

对于为何怀孕,已经姐姐的情况,信里只字未提,唯有最后一行附着地址。

达川路260号1305室……

这一天的心情,过山车般度过,看着墙上的大钟,从没有的焦灼感,啃食她的内心。

下班到点,芽美飞一般迈出单位大门,同事都笑着以为她去约会。

第一次特别奢侈地叫了出租车,激动得握着紧巴巴的纸,反复告诉司机地址,生怕遗漏一个词。

5.

快速的步伐,在一扇门前停下,扑通扑通的心跳,红润的脸庞,神秘的背后,暗藏多少刀光剑影。

姐姐,她不敢想象,该用何种姿态去面对久未露面的姐姐。或许,她更想知道如今的姐姐,是什么样子?又怕不接受她的到来。毕竟,对于姐姐的家人来说,她是个远方的来客,熟悉的陌生人……

门在她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工作的那刻,啪的一下,打开了……

迎面走来一位年纪颇大的阿姨,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朝里屋喊着。

姐姐呢?

芽美尴尬地站在门口,怕走错房门,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一位脸部略有浮肿,小腹隆起的美丽少妇,慢慢从里屋走到门口,看见她时,一瞬间地诧异过后,微笑地喊着她的名字。

”芽美,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姐姐呀?快进来!”

阳光照进屋子,透过玻璃窗,映射出姐姐的背影。曾经高大的身躯忽然变得小鸟依人般的渺小与平凡。

略微胖的宽松裙摆,伴着小碎步,晃晃悠悠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泉水叮咚般轻松欢快。

芽美的身后,那个年迈的老妇人,走过的脚步声却像沉重的,带着铅的铁链,摩擦在地上,让人压抑,无法呼吸。

6.

从姐姐的口中,迸发的词语犹如优美的歌声,清风拂过她的心,久违的熟悉感,慢慢放松下来,已经没有来时的紧张感。

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姐姐!

“那个男人,不久前,我就离开了他。后来,二个月前,在工作中晕倒,才知道怀孕了。用这几年的积蓄,租下现在的房子。”

姐姐,慢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过往,但其中的辛酸与苦楚,一笔带过,却没有从芽美的心中抹去,反而深深地扎根。

“那时,为了养育你,提供学费给你,加上多年来太累,让我一时糊涂,跟错了人,无法带着你,请你原谅姐姐。后来,还是因为经济条件不成熟,不能告诉你,我的近况,怕你担心,影响你的学业。现在看到你学业有成,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她,没有想到,真相来的如此简单?

数万条想过的剧情,被姐姐的话,刺破眼前的白昼,黎明之光,竟然……?

幸好,姐姐依然是爱她的姐姐,那个不变初心,替她挡风遮雨的人。

泪水模糊她的双眼,离别是为了彼此更好的相遇。

7.

姐姐,用粗糙的手摸着隆起的小腹,还给芽美看手机里的视频。

那是豆芽般的小点,一动一动,提示他在成长。

这是我的孩子,以后,也是在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能够代替我一起陪伴你的人。

芽美,摇了摇头,望着姐姐的脸,轻声说道,

不是他陪伴我,而是我来陪伴他,和你,一起看着他的成长。

那段互相陪伴我们的岁月,早就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出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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