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这一觉睡的时间好长好长……娜塔丽慢慢睁开一只眼,四面墙一片雪白,白色的床单被子,白色刺眼的光线,镂空窗帘低低地垂落在暖气片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台香薰清新净化器,雾气缭绕升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
房门竟然是敞开的,依稀可见,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在过道上来去匆匆。
她想试着垫高枕头,调整一下睡的姿势,“啊~好痛啊!”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感觉脑袋像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撕裂般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
奇怪的是,还伴着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症状,心口灼热、嘴里一股莫名的怪味,腿部沉重如铅,全身疲惫不堪。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把所有的人和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哪怕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都没有。
“这个小姑娘是被大货车撞飞,意识不清醒,仍处于昏迷状态,多处轻微骨折,内脏暂时不清楚,需要等结果。” 有人在低声说话。
“她脑震荡了?”这时,从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情绪有点激动。“脑震荡患者,会精神错乱的,我睡眠不好,不要和她住一个病房”,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一位查房的男医生站在她面前,看着满脸不悦的女孩,急忙纠正她的话:“她刚出了严重的车祸,只是短暂失忆,不会对人造成危害”,说着就转身向另一张床走去,并示意护士小姐姐过来协助他。
娜塔丽眉头皱了皱,又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护士见后大惊小呼地说:“ 哦!mein Gott,你终于醒了!” 她努力让自己双眼睁开,护士凑到她跟前,又问:“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她摇摇头问道:“不知道,多久?”,护士说:“今天是第五天”,娜塔丽眨巴眨巴眼,又问道: “5天是多长时间啊?” 哦,她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护士姐姐摸摸自己的头,才想到小女孩头脑已失灵了。
这时穿白大掛的男医生:“嘘……嘘,轻点声”,他食指放在嘴唇上对护士打了个手势,漂亮小护士伸了伸舌头,即刻闭上了嘴。
他走近床边,用左手撑开娜塔丽的眼皮,右手拿迷你小电筒,照了照她的瞳孔,小护士又帮她把床,用摇控器慢慢地调整到适当的位置,并挪了挪的她的双腿,让她坐得更舒服点,医生用挂在脖子上的听疹器,在她的心胸和肺的部位,仔细听了听。
做完检查之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亲柔地摸了摸她缠着绷带的头说:“谢天谢地!除了轻微骨折之外,一切都完好无损”。小女孩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医生看。
小护士帮她量了体温和血压,把打了石膏双腿抬起,换了一层新纱布,分别给病房里的两张床,发了一支装有药物的,软玻璃管,上面分别标明,服用时间和全天的剂量。
“哦,对了!再给19床,做一个CT扫描”,医生又对护士说,“好的”,她回答说,两人走出了病房。
娜塔丽服下药后,痛疼减轻了一些,头还是晕乎乎的。
她似乎听懂了医生说的一句话,“她出了车祸,失忆了”,但是具体怎样发生的,是在不久以前,还是在很久之前,一连串的凝问,挥之不去地缠绕着她。
这时到了亲友探望病患的时间,屋内屋外一片繁忙。
斜对面,住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姐姐,是刚刚入院的,这时也没见人来探望。
娜塔丽好奇地侧头注视着对面,只见大姐姐两手枕着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她起初给娜塔丽的印象,是属于那种活泼俏皮类型的女孩,这会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她很想与她说说话,但却不知从何谈起。
又一个护士,拿着记录板,走到对面床边,她随手拿了一把椅子坐下,身子前倾贴近,浅绿色的眼睛很美,和身上制服很搭配。
她轻柔声细语地,询问了一些有关医保情况,还有过敏史和饮食禁忌。最后又听见护士问道:“你跟谁居住? 是和你父母吗”?说到这里,突然大姐姐很不情愿地,大声说:“停下,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说完即刻转过身,屁股对着漂亮的小护士。这位护士姐姐有点莫名其妙,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询问未完的话题,但都没能得到答案,她无可奈何地,暂时离开了病房。
不一会,就听见“呜呜”一阵一阵伤心地哭泣声。娜塔丽很是同情她,便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想下床,无奈双脚难以动弹。她不知所措,也无能为力。
再加之她头部有伤,医生一再叮嘱她,有特殊情况,就拉头顶上方吊着的长绳,是紧急呼叫开关,只要一拉,医生和护士办公室就会亮起信号灯,伴着刺耳的鸣笛警报声。
但千万不能单独贸然下床,随时可能会晕倒,以免再次撞击到头部,她犹豫不决是否要呼叫,也许过会儿对面大姐姐就会没事了。
想着想着,她自己的情绪却开始在胸口翻涌,就和之前在救护车里感觉到的一样,像一只断了线的气球,无助地飘浮在日历上空。
她努力赏试着去回忆,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个全身血淋淋地的女孩,被抬上了担架,稍有意识,另一辆急救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警车,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大声说:“这个男性司机是和小女孩同一辆车发现的,但已被撞得面目全非,正在紧急抢救中,与小车相撞的大卡车司机还算清醒,只是局部受了重伤”。
她从病床上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之前她胸部一直憋着气一样。她意识渐渐清晰了一些,只是偶尔在她的记忆中闪过一段插叙。
她气喘吁吁地咳了咳,并注意到了床尾,挂着一个长方形,患者住院卡,姓名栏中写着XXX,入院日期12月17日,住院病因是“车祸”。
“她的名字叫某某?”,娜塔丽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对吧?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姓啥名谁,她自问道。耳边又响起嗡嗡的声音,她感觉到呼吸急促,胸前上下起伏,整个人如同置身于高空之中。她想喊又叫不出一个人的名字。
病房外的天色渐渐亮了,她简直不可思议,自己竟然经历了,这样一个奇怪而碎裂的漫漫长夜。
一位小天使般的白衣女子,推着小餐车走进房间,面带笑容甜甜地说:“早上好!可爱的姑娘们,昨晚睡得好吗”?“早上好!天使姐姐”,她们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她依次把她们的餐桌移到床前,将一碟碟,有蔬果盘,还有几片火腿、奶酪、黑纯麦面包和一个三明治,热饮是牛奶和热巧克力一一放在桌上,还不忘叮嘱她们要尽快趁热吃。
她肚子也咕咕地提出了抗议,之前护士说,她睡了几天都未进食,只能靠吊盐水维护生命体征,听起来怪吓人。
确实没错,吃了东西之后,她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
那个怪癖的大姐姐,似乎也一样,她开始下床走动了,有意无意地想贴近与她搭讪,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娜塔丽虽然失忆,但她却很懂得察颜观色,见她一直在两张床之间愰来愰去,便大声地问道“ Hi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回答说:“我叫艾霞,你呢?” 问完她又后悔了,因为告诉她也记不住。不过她想多与她聊天,对小娜塔丽找回记忆也许会有些帮助。
艾玛其实是个可怜又善良的女孩,她是父母的私生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她两岁时,便被抛弃在医院,后来被送到孤儿院。她已16岁了,一直不愿被别的父母收养,只因自己身体不好,怕影响别人的家庭,于是她宁愿留在孤儿院,边上学边做义工。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划雪中,不慎摔倒了,胳膊骨折,需要留院治疗。
她俩聊得很开心,也成为了好朋友,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娜塔丽的家境情况,但是她感觉到她一定是个好女孩。
医院安排每天下午一次,帮助娜塔丽寻找记忆新型“疗愈法”。医疗师是个很有经验的中年大妈,她让娜塔丽闭上眼睛,试着在脑海中规划她家房子的样式,想象父母的身高和胖瘦的模样,是否有兄弟姐妹,他们都是什么肤色,年龄多大?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行,她小脑袋瓜都快要萎缩了,一下想不了那么多。
医疗师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哪怕一点点,都要告诉你的主治医生哦”。她极度紧张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后,尊医嘱服了一粒药丸,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阵刺耳的车轮摩擦,发动机的咆哮,让车身嗖的一下窜了出去”,这些片段不断地被扩大,翻云覆雨地浮现在眼前,这是幻觉吗?
娜塔丽颤抖着,吸了口气。这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记忆了,到那时候,生活也会重新回到正轨,她自我安慰着。
她看见床头柜放着一本日记本,她拿起来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只见一个阳光小男孩,坐在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左边,他看起来年龄稍小一些,有一头浓密的金色小鬈发,灿烂地向着她微笑。
她用力拉了拉呼叫系统,医生和护士跑步,很快就来到了她面前,她激动地说:“手机,我的手机呢,里面有我弟弟的好多照片”。
她突然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很长时间没有跟弟弟说过话了,她极度渴望得到一件通讯工具,想听一听弟弟那可爱的声音。
她心急如焚地,瞪圆了双眼,搜寻着房间的四周,果不其然,这里没有她的,那个粉色外壳又好看的手机。
这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一个嵌式壁柜,和活动型的床头柜,啥也没有,怎么连液晶电视机也没有?对了,看看杂志应该有时事新闻,也许能找到答案。怎么对面大姐姐也不在?
医生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她自己平静下来以后,透过镜片盯着她问:“你确定这张照片上的男孩是你弟弟吗”?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是的,是的,她聪明地回答,因为那张照片只是明星剪报,医生又问:“那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她毫不犹豫地说:“12月17日啊”,很显然,她记住的是床头卡入院日期。
她正为自己知道这么多事,沾沾自喜。但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时,院长陪同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出现在门口,他们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和医生一一握了握手,转身望着小可爱娜塔丽。
其中一个男警察说:“是的,就是她! 她父母在几个星期前,在我们警局报过失踪案”。
女警手中拿着一张寻人广告,里面有一张巨大的照片,她看了看照片又看看本人,也说:“没错,她叫娜塔丽,现年10岁”。
娜塔丽一头雾水地目睹着眼前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