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吃货,小时候用我母亲的话来讲是特别能吃,什么都能吃的饱。现在的我吃的量不多,但对吃的食物味道和食材本身有要求。对过分强调第一口感的现代餐厅的食物,我向来没有什么记忆。反倒是对传统的美味尤为敬重。能让我狼吞虎咽下饭的菜还数祖母的那道土豆炒腊肉。
土豆,这个上不了大席的配角儿,却总能以不同的面孔出现在人们的饭桌上。我现在几乎每周总要做上那么一两次土豆,要么切丝同胡萝卜丝一起炒,要么同牛肉一起红烧。但嚼来无味,只是为了果腹,毫无美味可言。每当此时,我都会反思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两个主要原因。一是食材的问题,现在的土豆从品种到种植都已经脱离了食物本身的意义,一味的追求速度和量。二是烹饪者本身的问题。做菜如做人!一道菜味道如何,很大一部分原因跟烹饪者处世态度有关。我觉得我做不好这道菜后者是根本原因。
祖母在家人的印象里是一位很不会做菜的主妇,但我却觉得她是最懂食材的人。祖母给人的印象是不合群,也不是很会人情世故,家务也做的差强人意。但她一生与世无争,隐忍向上,极简和低消费主义的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然而,对很多事情,她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祖母不管种植什么,基本不用现代化肥。以前小的时候总听邻家奶奶说祖母特别节省,说种菜连化肥都舍不得用。对于这些言语,祖母从来不回应。而是一如既往的按照自己的方式种着菜。
从种子开始,每年不论哪种作物收获了,首先挑选比较好的留作来年的种子,那些留不了种子的,自然第二年不会出现在我家的餐桌上,更别说外面市场上舶来的种子。祖母的育苗从来不是兴师动众,而是悄悄的在房前屋舍的小土堆上或田间地头的旮旯里,在最适合种子生长的时令里洒下。也很少对这些小生命嘘寒问暖,仿佛从被洒下土地的那一刻就被抛弃了。
等到出苗到可以移栽的时候,祖母对将要种植的土壤也不会过分的打理,有的甚至只是刨个坑就种下去了。种下的当天祖母会浇点水,往后几天最多施点农家肥,这算是这些作物从祖母那里得到的最多的怜爱了。如果不是到了找不到菜苗的地步,祖母一般不会去理会那些杂草。所以,到作物成熟的时候,我们经常是在杂草里面找作物。当然土豆也不例外,当我学过陶渊明的那首《归园田居》后,每次当我走进祖母的菜园挖土豆的时候,我最能真切的感受到” 草盛豆苗稀”是什么景象。所以,祖母种出来的土豆基本是顺应“物竞天择,不适者被淘汰”的原则。而这些土豆用现在的话来说是纯有机种植,不施化肥、不打农药、不除草。所以,祖母用的土豆自然是最好的。
说到腊肉,这里祖母用的是我们当地人都会腌制的普通腊肉,每年腊月家家户户会杀年猪,这个时候祖母也会象征性的制作一些。先将猪肉分块,均匀的抹上适量的食盐入缸腌制几日,等出太阳的时候再拿出来晾晒,差不多出油风干了再入缸保存。但每次到了来年开春,我家的腊肉上一定会长上霉菌。祖父总是抱怨说祖母没有把肉和缸处理干净,村里的老人则说祖母放少了盐。具体什么原因我到现在也不关心,因为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享用。
与其说土豆炒腊肉,不如说祖母是土豆炖腊肉。祖母不会特意选择差不多大小的土豆一起炒,而是拿了哪个炒哪个。也不会跟别人一样把土豆切的过分标准。土豆洗净削皮,有时候皮也不会削的特别干净,切半公分厚的块状放在砧板的一边。再将肥瘦相间的腊肉切的同样厚。然后去厨房外面的墙壁上剥几粒大蒜子放在腊肉旁。转身就去灶口生火,祖母总能挑选几段刚好够煮这道菜的木柴,这样中间就省去了再添柴。等火烧的差不多稳定了,祖母这才不慌不忙的往铁锅里放入几勺菜籽油,等油开始冒烟的时候,将腊肉放入锅中翻炒,炒到腊肉出油了再加入土豆,不等土豆炒的焦黄,祖母就顺手加入一些的盐和适量的水,盖上锅盖。
这个时候祖母不会再去找其他家务忙活,而是静静地坐在厨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的山头,或者跟我们简单的聊着什么。等到锅里开始冒着大量的白汽,祖母会起身去翻动几下土豆,接着又坐回原处。直到锅里的汽水变小直至消失,厨房弥漫土豆和腊肉的香味时,祖母这才会去揭开锅盖将土豆腊肉盛盘装出。这个时候,我和两个哥哥会盛上满满一蓝边碗饭就着这一道菜,吃的满嘴留香。那个时候不觉得这道菜有多美味,只觉得这菜就是能下饭,而且吃完下次还想吃。
如今祖母年岁已高,也很少下厨房,自然也不再种土豆和腌制腊肉了。我也很久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狼吞虎咽的吃过一顿饭了,而祖母的那道只有土豆、腊肉和大蒜的土豆炒腊肉始终是我挥之不去的味蕾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