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被工人染上了颜色,红的。气球被孩童染上了颜色,蓝的。
马路对面来了个老爷爷。黄色的褂子,残留泥土。里面裹着厚厚的棉衣,破了面,漏出了里面的棉絮。他带了个僧人般的小圆帽,土黄色的。他的上上下下,除了多年未换的布鞋,就剩皮肤是黑色的了。其实它们原本也是黄色的。
他还提了个小凳子,木的,我在其他地方见过。
老家穷,过年回去的人又多。于是姥姥每次都让妈妈把那躲在木门后的小凳子揪出来。木质的,带着蜡质的光泽。夏天是凉的,冬天又是暖的。坐在上面,十岁的小弟弟都比我高。
我见过老爷爷许多许多次,多到比吃得方便面渣渣还多,比棉被中的棉絮还多。那时候,我骑着自行车运动在“家—初中”这两点一线中。冬天,我不戴手套。大风刺拉拉得刮过时,我的手是通红的,老爷爷的脸是紫红的。夏天,回家时,我感受着风意的凉爽,老爷爷阴凉处拍蚊子。
现在,我上高中了,老爷爷似乎依旧在那里坐着。
忘了说了,老爷爷应该是没有家的。印象里,他只有那一个板凳,一个小香炉,一捧香和一块还是土黄色的布。
那时候,看到他总是在天桥下,有个摆着香炉的小摊。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卦的,反正就是在那坐着。早上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天的坐姿。晚上回来,他还没准备整理坐姿。有几次,有幸在中午看到他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永远都是那样,一点也不显矮。因为他本来就只到我肩头。
印象中,有个老头坐在天桥下。天是蓝色的,路是灰色的。四周的草丛是土绿色的,他的衣服是土黄色的。虽然他的衣服是土黄色的,但他确是透明的。
印象中的小老头,现在正走向那个气球,一瘸一拐地。
大地的手正追逐着天空的气球。
上一刻正淘气的孩子,现在乖乖走到爷爷脚下了。我看到气球点了点头,看到爷爷摸了摸气球。
然后,大地举起了整个天空。
明亮的,蓝色的天空。土灰色的大地,土灰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