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秋天,我到桂林旅行,
在旅途中,受一位读者邀约,我顺道与他见了一面,聆听他讲述自家的故事。
他的名字叫刘水生,三十而立的年纪,是一名男教师。
他讲述的故事并无波澜壮阔的情节,仅仅是关于一户普通人家的平凡岁月。
水生说:“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的父亲母亲的一生。”
一、
这个故事要从水生的父辈说起。
水生的父亲叫刘阿宽,广西桂林人。
蜿蜒曲折的漓江,两岸青山倒映水中,宛如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
来桂林旅游的游客,或许你们曾经看见过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老汉,划着小船,表演着鸬鹚捕鱼。
夕阳西下,漓江的水面上泛起金色的涟漪,一排鸬鹚听话地站在船舷上,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光。
“老伙计们,开工了!”刘阿宽一声令下,鸬鹚们纷纷跃入水中,像黑色的箭矢一样穿梭在清澈的水底。
这位老汉稳稳地站在船头,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透江水的深处,这是他与鸬鹚多年捕鱼的默契。
村民们都叫刘阿宽做“刘老鸦”,这是因为刘阿宽擅养鸬鹚,而鸬鹚这种鸟类在村子里叫做“鱼老鸦”、“捉鱼鸟”。传着传着,别人就叫他“刘老鸦”了。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就在去年,刘阿宽离世了。
漓江的水面依旧平静如昔,但刘老鸦的身影却永远地消失了。
这位最后的鱼老鸦,也成为了漓江上的一个传说。
二、
水生接着说他父亲的故事。
刘阿宽1960年出生在广西桂林的农村,出生没多久就遭遇历史上的“三年困难时期”,父母去外地谋生遭遇灾荒饿死了,刘阿宽留在故乡与叔父一家生活,反而存活下来。
所以刘阿宽自小住叔父家里,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划着渔船下江捕鱼了,他既勤快,捕的鱼又多,还常分给村里的老人。
1982年,刘阿宽二十二岁,独自搬出来到江边住,村里人看他孤苦伶仃,便劝他成个家,可他觉得自己太穷怕拖累人家,一直不肯。
直到刘阿宽三十多岁,经村里的张婶介绍,他娶了一个外地女孩做媳妇。
说起这个女孩的来路,可谓挺曲折离奇的。
女孩名叫秀兰,广西全州县人,打小是个苦命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无力抚养,在秀兰12岁那年便将她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童养媳。
那大户人家在当地也算显赫,但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他家儿子患有某种先天性的肺病,打小身体就不好,脸上总是毫无血色,整日病殃殃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
大户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药却不见好转,西医中医都看过了,就是不行,大户觉得是家里风水出了问题,便开始不问苍生问鬼神。
大户拜访了一个远方山村的神婆,这神婆颇有名气,只见她掐指一算,故作高深地说:“要想让少爷的病体好转,得找个八字相合的童养媳来冲喜。”
大户在绝望之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对神婆的话深信不疑。
可是,从哪里找童养媳呢?这种封建传统习俗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恰好在这时候,村里有人穷得揭不开锅,不想养女儿的消息传到神婆的耳朵里,而那家人的女儿就是秀兰。
神婆算出:“秀兰的八字与少爷的极为契合,必定能够逆天改命,带来转机。”
大户听闻此言,大喜过望。
80年代的社会跟现在不太一样,当时大户给了秀兰家里一笔钱做聘礼,两家人默契的达成了这头亲事,大户随后便收养了秀兰。
一个荒诞的求神问卜,开启了秀兰的命运之路,她便离开了娘家去过上充满未知的生活。
现代中国不允许有童养媳的说法,这是解放前旧社会的称呼,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大户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名义上称呼秀兰为 “契女”,也就是干女儿的意思。但秀兰事实上就是童养媳,她的命运被牢牢地束缚在这个虚假的名分之下。
秀兰在大户家里住了三年,日子过得一般,还算能将就。
1989年,秀兰长到16岁,出落成一个少女,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家人的儿子还是病死了。
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是悲伤,本来他们收养秀兰,是想在命格上冲喜,现在人都已经没了,秀兰在这个家里也失去了所谓的 “价值”。
最终,秀兰被主人家赶了出来,对方说:“老爷子慈悲,让你归家去,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命途多舛的秀兰,再一次被命运抛向了无尽的迷雾之中。
三、
秀兰离开那个大户人家后,并不想回到原来父母的村子里,因为是父母把她送出去的,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恨,便不愿意回去娘家。
秀兰想出去打工,找一份能管吃住的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她开始在外到处流浪,居无定所,穿过一个个陌生的镇子,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风尘仆仆的上路,带出来的钱不多,饥肠辘辘,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路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有好人有坏人,但无论遇到什么,秀兰都保持着一颗坚强和乐观的心。
不久后,秀兰来到桂林城区落脚,到了一家丝织厂应聘做女工。
90年代初的桂林是广西第二大城市,还保留有很多老厂子。秀兰所在的丝织厂上班管吃住,解决了居无定所的问题,月工资是125元,这在当时算不错了。
在工厂里做工经常要加班,很辛苦,没日没夜的连轴转,连吃饭喝水都被限定时间,更别说自己的私人空间,秀兰一共做了4年,她萌生了想转行的想法。
1993年,漓江一家旅游客船公司刚刚组建,此时秀兰已经从工厂里辞工了,她听信了老乡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有个游船售票员的活儿,工资比在厂里高,她心动了,决定出去闯一闯,这一年,秀兰20岁。
满怀希望的秀兰,坐着客运车来到漓江边一个码头,当她前往游船公司询问时,却被告知招聘名额已满,不再接受新的应聘者。
刚出去闯就碰壁了,如同冷水浇头,秀兰倍感失落,面对工作机会突然消逝,她陷入了懊恼,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只好离开码头,坐着农村客运车漫无目的地前行,途经了好多个村子。
傍晚时分,她在一个村子前下车了,想找地方住,可是四顾茫然,她傻眼了:“这是在哪里啊?”
村头的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她,窃窃私语。秀兰有些局促,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包袱低头走过。
她出来的急,包袱里只装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连吃的都没有。
“这姑娘是谁啊?” 村里的妇人张婶问旁边的人。
“不知道呢,看样子是个外乡人。” 另一个妇人眯着眼回答道。
秀兰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着村子里走去,她路过一片农田,田里的麦苗在风中摇曳,像是绿色的波浪。
张婶恰好挑着一担谷回家,尾随着她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好奇上前发问:“姑娘,你找谁啊?”
秀兰尴尬地说:“我是到漓江游船公司找工作的,但工作没找上,现在不知道去哪里,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张婶停下来,细细听完秀兰的遭遇,以及身世来龙去脉,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收留这位沦落外乡的姑娘。
就这样,秀兰跟随着来到张婶家里落脚。张婶独居在家,丈夫和孩子都出外打工了,她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
“姑娘,你就睡那间小屋子吧。” 张婶指着一间堆满杂物的偏房说道。
秀兰点点头,开始收拾起来,她把杂物挪到一边,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就住下了。
屋子虽然简陋,但秀兰已经很满足了。
晚上,秀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声,久久不能入睡。
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个遥远的小山村,父母不要她,把她送去当童养媳,后来她在外打工,漂泊,却始终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如今,来到这个陌生的村子,她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四、
清晨,秀兰早早地起来,帮张婶烧水做饭。她在灶膛前生火,烟雾缭绕,呛得她咳嗽起来。
张婶在一旁笑道:“姑娘,慢慢来,江边的柴有雾气比较湿,是很难点着的。”
秀兰眼下无处可去,而张婶人好,她也就暂时留在了村里生活。
她每天跟着张婶一起下地干活,除草、浇水、施肥,回家后就下厨做饭,秀兰也会时不时地做一些自己拿手的糕点,日子倒是能适应。
然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却开始蔓延开来。有人说秀兰是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和张婶走得这么近,肯定没安好心。
张婶没有理会这些闲言闲语,她感叹:“这女娃这么好,却没有自己的家,也是挺可惜的。”
张婶突然想起漓江边上的刘阿宽,这个忠厚老实的年青人不是没对象吗,他跟秀兰正好是天作之合。
张婶到江边找到了刘阿宽:“阿宽,我给你介绍个媳妇你要不要?”
她一个劲的夸秀兰的好,秀兰是多么勤劳善良,在张婶家是如何尽心尽力地干活。
刘阿宽一脸的憨厚:“张婶你别开玩笑啦,我这么穷,如何能配得起人家姑娘。”
“你先别管,你要是喜欢那姑娘,我就给你拉郎配。”
转头间,张婶回去后又跟秀兰说:“哎呀,刘阿宽是个老实人,可以托付终身的哇。”
秀兰脸红了,转过一边去干活。
张婶琢磨了一下:“看来我说出花儿来都没用,还得你俩见见面。”
第二天,她便不由分说就拉扯着秀兰到刘阿宽家中会面。
刘阿宽住在江边的高脚屋上,正出去打渔未归。
秀兰站在漓江边上,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几缕发丝在额前飘动,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布衫,下身是一条褐色的粗布裤子,脚上的布鞋沾着些许泥土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藏着一汪清泉,却又带着淡淡的期待。
不久后,刘阿宽驾着小木船归来,他吃了一惊,没想到张婶还真的领了一个姑娘过来。
刘阿宽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很是尴尬,额头上满是汗珠,却在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秀兰,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又连忙躲开了。
在后面的相处过程中,秀兰发现刘阿宽品性纯良,勤劳踏实,或许,嫁给这个打渔的青年是个好归宿。
旧时的人情感朴素,婚姻一般也是长辈介绍的,没有谈恋爱的传统,一般双方觉得没问题了,就可以考虑婚姻大事了。
五、
又过了几天,刘阿宽过来对秀兰说:“你天天在张婶家里也闷吧,我带你到集市里逛逛吧。”
秀兰来到这个漓江边的小村,还真没有到镇上的墟市逛过,便答应了。
小镇集市,每逢节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狭窄的街道上,各式各样的摊位紧密排列,叫卖声此起彼伏。
秀兰不熟悉环境,便紧紧地跟着刘阿宽,生怕走丢。
在一个卖布料的摊位前,秀兰停住了脚步,她看中了一卷淡蓝色的布料,上面有着精致的小花图案,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90年代初,偏远山区经济不发达,物质匮乏,山民很多还是自己买布裁衣服。
一卷布料能做很多东西,可以做家居用品,可以做衣服,能裁成一家人的衣穿,为贫瘠的生活增添几分温馨色彩。
秀兰看了看后,还是把布料放归原处。
刘阿宽说:“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买下来吧。”
“不,不用了,我……”秀兰连忙摆手,她不想给刘阿宽增添负担。
刘阿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再多言,转向摊主:“这块布多少钱?”
摊主在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抬头说答道:“二十元钱。”
九十年代初的20元相当于现在的好几百块钱,刘阿宽没有丝毫犹豫,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给了摊主。
刘阿宽把一大卷布料抱到秀兰手中,眼神中满是温柔与鼓励:“收下吧,欢迎你来到我们家,这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心意。”
秀兰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匹布,就是他们的订婚信物。
把布匹买回家后,秀兰精心裁制了几套新衣,既有为自己准备的,也有为刘阿宽准备的。
他们开始张罗布置婚房,这是江边一个高脚竹棚屋,不远处有一艘乌篷船,一个小竹筏,船上有十几只鸬鹚鸟,这就是刘阿宽的全部家当。
夜幕降临,两人便坐在竹棚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谈论着各自的过去,憧憬着共同的未来。
那年夏天,他们成婚了。
六、
1994年,秀兰嫁入漓江边小渔村的第二个明媚春天,她怀孕了,刘阿宽马上做父亲了,欣喜若狂。
尽管肚子日渐隆起,秀兰依然坚持跟随刘阿宽坐乌篷船出江捕鱼。
江面上的风总是变幻莫测,时而平静,时而汹涌,使得船只颠簸不已,这对于孕妇来说无疑是一种风险。
刘阿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决定不再让秀兰冒险出江。
他把小乌篷船牢牢拴在岸边,秀兰就坐在船舱里,做一些较为轻松的活计,比如劁鱼,为家中三餐准备食材。
他则用那个小竹筏在附近打渔,不敢走远。
时间流逝,秀兰的预产期临近了。
那是看似平常却又惊心的一天,秀兰正在船上干活,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羊水破了。
她强忍着阵痛,用尽力气呼唤着:“阿宽、阿宽!”
刘阿宽当时正在江边修补渔网,听到秀兰的呼喊,他的心猛地一紧,扔下手中的东西就往乌篷船跑去。
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将秀兰送往乡里的卫生院了。
刘阿宽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到村里把接生婆李婆找来。
在几十年前乡村没有卫生院,都是李婆给妇女接生的,后来社会发展了,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用不着接生婆了,李婆就赋闲退休了。
刘阿宽一路狂奔,边跑边喊着李婆的名字。
李婆虽上了年纪,但经验丰富,一听刘阿宽说明了事由,就急忙跟着他往江边赶。
在漓江边那狭小的渔船上,李婆镇定自若,熟练地为秀兰接生。
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孩子出生了,接生婆利落地剪了脐带,一个健康的胖小子来到了这个世界。
刘阿宽凝视着这个新降临的小生命,内心涌着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
因为男孩是在漓江边的乌篷船上出生的,刘阿宽给他取名为“刘水生”。
他满怀喜悦地轻声细语:
“水生啊水生,你是水边出生的,河神爷爷会保佑你,漓江水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七、
漓江如一条蜿蜒的玉带,流淌着岁月的故事。
上游水比较浅,下游经过峡谷群山后,水势变得比较宽大,可以通行大船,那时候漓江边的旅游业还没大发展,还是保留相对原始的状态。
开阔水深的江面,是捕鱼人的生计之所,而江边的那艘小乌篷船,便是刘阿宽的家。
那古朴的生活画卷,尽显那个年代的淳朴与祥和,这是一种人间烟火气,经历过的人,每当回忆起来便涌起无尽的怀念;没经历过的人,听闻后也大多会心生羡慕。
有了家庭后,刘阿宽捕鱼更勤快了,他想多捕些鱼来卖,让秀兰和水生过得好一些。
他每天都撑起乌篷船,带上十几只鸬鹚,在江上养家糊口讨生活。
鸬鹚,又名鱼鹰、黑鱼狼、水老鸭、鱼老鸦等诸多称呼,它们天生就是捕鱼的能手。
刘阿宽养的鸬鹚最是听话,也最为厉害,总能抓到江里的大鱼。
日子一天天过去,水生渐渐长大了,成了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六岁那年夏天,他就开始跟随老爹去江上捕鱼。
水生会坐在乌篷船的船尾,小脚丫在水里划动,感受着江水的清凉。
那时候,他觉得漓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地方,它孕育了自己的生命,也承载着父亲的希望。
水生喜欢看着老爹指挥鸬鹚捕鱼,那是一手厉害的绝活。
十几只鸬鹚在船舷边排成一排,老爹一声令下,鸬鹚便潜入水中捕鱼。
刘阿宽熟练地敲击船弦,并大声呐喊:“呦呵、呦呵……”
这呐喊声,一是为了增加鸬鹚们的斗志,让它们在捕鱼时更加勇猛;二是为了惊吓水下的鱼,为鸬鹚们创造更好的捕鱼机会。
鸬鹚的潜水能力很强,即使鱼躲在两米多深的水下,也难以逃脱它们敏捷的身手,鱼一旦被鸬鹚叼住,基本上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片刻后,鸬鹚纷纷跃出水面回到船上,脖子里鼓鼓囊囊的。
鸬鹚虽经过驯化,可一旦捕到鱼,仍会想要直接吞进肚子,刘阿宽就在它们的脖子上绑上一根细绳,这样鸬鹚吞不下去鱼,用手一挤它们的脖子,鸬鹚就把鱼吐出到船舱里。
半天下来,刘阿宽收获颇丰,他满意地笑了,然后奖励鸬鹚功臣们一些鱼。
每一个鸬鹚都有名字,刘阿宽给他们命名为“一鸦、二鸦、三鸦……”
从刚开始只有2只鸬鹚,已经繁衍了几代了,有生有死,现在有十几只鸬鹚,最小那只鸬鹚继承了它的前辈名号,命名为“九鸦”。
九鸦和水生自小一起长大,是他的玩伴。
在漓江上,像水生这样渔民家的孩子,大多都是在鸬鹚的陪伴下长大的,鱼鸦捕鱼时是战士,休息时像是一群宠物,跟主人一起吃饭、玩耍,水生对鸬鹚们的情感,也如同对待自家人一般。
打完渔后,刘阿宽就把乌篷船系到岸边,他在江边搭了个大竹棚,把鸬鹚养在竹棚里。
秀兰则在岸边高脚屋生火做饭,等着他们爷俩打鱼归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水生对一种鲜美的鲈鱼情有独钟,秀兰总是能将这鱼儿煎至外皮金黄酥脆,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水生总是舍不得独自享用这份美味,他会将鱼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则小心翼翼地留给他的挚爱——九鸦,那只聪明伶俐的鸬鹚。
九鸦一嗅到那诱人的鱼香,便急不可耐地围着水生打转,然而,刘阿宽却在一旁提醒:“鱼鸦可不能吃熟食哦,这样会伤了它的肠胃。”
八、
秀兰一般在岸边的高脚屋上做饭做家务,不怎么参与打渔。
但有时候鱼获季节忙不过来,也会跟着上船帮忙,一家三口驾着一艘乌篷船,带上十几只鸬鹚,出没在江面风波里。
那天,他们正常收工回家。突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乌云迅速地聚集,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刘阿宽急忙操桨,力图将小船驶向安全的岸边,但此时江面已波涛汹涌,小船在狂风巨浪的肆虐下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们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桨,试图对抗肆虐的风浪,可小船却如同一片叶子,被无情地推向了江心深处。
秀兰见状,惊恐万分地大声呼喊起来。
鸬鹚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浪吓得惊慌失措,它们在船舷边慌乱地飞舞,翅膀拍打着,一片混乱。
风雨愈发猛烈,最终,鸬鹚“九鸦”不幸被巨浪卷走,它在风浪里奋力挣扎,却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水生惊呼:“爸,九鸦被吹到水里了,快救它。”
刘阿宽心急如焚,但理智使得他知道孰轻孰重,鸬鹚先顾不上了,当务之急是把母子俩送回到岸上。
他紧紧地用船桨控制住乌篷船,“别怕,我们都能回去的!”
秀兰和水生都紧紧抓着船舷,不安地看着小船在风浪中起伏。
就在这时,一个巨浪打来,小船侧了一下,秀兰和水生都落入了水中。
刘阿宽见状,马上跳入船身另一侧,一手抓着船板将乌篷船扶正,一手划着水,朝秀兰和水生游去。
秀兰的游泳技术并不好,她紧紧抓着水生的手,在风浪中挣扎着。
这种生死时刻,在狂风暴雨中,刘阿宽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秀兰和水生就是他的命,他不能失去任何一人。
秀兰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后就渐渐没了力气,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看到了鸬鹚们纷纷飞过来。
风雨中,鸬鹚们围绕在主人一家三口身边,发出“嘎嘎”的叫声,仿佛是为主人们打气,让他们不要放弃。
刘阿宽游到母子俩身边,一手抓着秀兰,一手抓着水生,将他们推上乌篷船里。
秀兰受到了惊吓,抓住船舱一动不敢动。
水生的状态还好,好像没什么事,还帮父亲忙,用勺子把船舱里进的水浇出去。
多年后水生回忆起这件事,他说:“我是水边出生的,是漓江的儿子,是淹不死的,河神爷爷不会收我的命。”
在这漫天暴雨中,不知过了多久,刘阿宽和水生同心协力,终于撑着船,艰难地回到岸边。
他们上岸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盘点鸬鹚,少了一只,九鸦在刚刚的暴风雨中失踪了,这让水生很是焦急,九鸦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是最要好的玩伴啊。
“爸,九鸦不见了,我不能丢失九鸦。”
“没事,我会去找,鱼鸦本身就会潜水,肯定能找回来的。”
等到风雨渐渐小了,江面上的波涛也逐渐平息,刘阿宽便要驾船出去寻找九鸦。
刘阿宽本想独自前去,但水生坚决要求一块去,刘阿宽拗不过这个小儿子。
天空还下着小雨,父子俩艰难地寻找着失踪的九鸦,雨水打在他们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父子俩疲惫地划着船,眼睛不停地搜索着周围的水面。
突然,水生看到在一处浅滩边,有一团黑色的物体:“爸,你快看。”
刘阿宽心头一紧,赶忙划过去。
当他们靠近时,发现正是那只失踪的鸬鹚九鸦。
九鸦似乎受了伤,无力地趴在浅滩上。
水生心疼地把九鸦抱上船,检查它的伤势。
九鸦的翅膀有一处擦伤,腿部也有些红肿,刘阿宽从船舱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些草药,这是打渔人日常准备的。
他轻轻地给鸬鹚敷药,嘴里还念叨着:“小家伙,别怕,你会没事的。”
秀兰看见父子俩把九鸦带回来了,也是很开心,煮了一壶姜茶给父子俩喝。。
回到高脚屋后,水生把九鸦安置在一个温暖舒适的角落里,每天精心地照料它,他给它喂食新鲜的小鱼,定时更换草药。
在水生的悉心照顾下,九鸦的伤势逐渐好转。九鸦也感受到了水生的关爱,总是爱跟在他的身后,就像一个忠诚的小跟班。
九、
经过这场劫难,刘阿宽、秀兰、水生一家三口都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搬回了村里住,没有再在江边高脚屋上住了。
一家人回村里盖了一栋砖瓦房,有个三房间,带一个小院。
新家离漓江有1公里的路,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那是秀兰的杰作。
刘阿宽不想水生以后继续从事渔民,便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到城市里谋一份工作。
水生七岁那年,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学校在邻村,是一座简陋的平房,教室里只有几十张破旧的桌椅,几位老师教着不同年级的学生。
水生的书包是秀兰用帆布亲手缝制的,虽然样式简单,但他却视若珍宝。
每天,他都会背着书包,沿着江边的小路去上学,一路上,他会背诵老师教的古诗,那清脆的童声在路上回荡。
在学校里,水生是最勤奋的学生。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尤其是语文和美术。他用自己稚嫩的笔触描绘出漓江的美丽景色,那些画作中,有翠绿的山峦、湛蓝的天空、江上的小船、还有鸬鹚,老师都对他的画赞不绝口。
放学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玩耍,而是去山上砍柴,然后背回家去烧火。他稚嫩的肩膀被沉重的柴禾压得红肿,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不久后,村里来了一位支教老师,这位老师年轻而富有活力,他带来了许多外面世界的知识和信息。
水生被老师的讲述深深吸引,他开始渴望了解村子以外的世界。
水生自小就对漓江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常常梦想着有一天能驾驶一艘大船,探索漓江以外的世界。
但现实是,村里的大多数孩子长大后都重复着父辈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漓江的旅游业在发展,江边渐渐出现一些高档的酒楼餐厅,因为打渔挣钱有限,秀兰便到一家酒楼做传菜员补贴家用。
刘阿宽则每天仍然带着鸬鹚下江捕鱼,一家三口虽然清贫,但日子过得温馨幸福。
又几年过去了,水生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要住校了。
刘阿宽把水生送到县城学校,给他交了学费和生活费,又给他买了些生活用品。
水生看着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满脸皱纹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爹在校外铁栏杆,比划着手势,让他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
水生在学校里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假期他都会回家看望父母,帮忙做家务、打渔。
曾经与水生形影不离、共度无数欢乐时光的童年玩伴——那只名为“九鸦”的鸬鹚鸟,已经变老了。
岁月无情,在它的羽翼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曾经矫健有力的身姿,如今变得蹒跚而脆弱。
鸬鹚鸟临死前,会静静地选择了一处隐蔽而宁静的山崖边,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鸬鹚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它们为老爹抓鱼,为这个家庭贡献了一生,
水生望着九鸦死去的那片山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他仿佛又看到了九鸦那乌黑亮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听到了它悦耳的嘎嘎叫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随着年岁的增长的还有老爹,是的,刘阿宽也变老了。
老爹每天仍然带着鸬鹚下江捕鱼,但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可他还是想多攒些钱,供水生上大学。
十、
2010年,水生高二那年冬天,母亲秀兰病倒了。
她躺在床上,脸色发黄,食欲不振,咳嗽不止。
刘阿宽带着秀兰去城里医院看病,医生检查后说秀兰得了肝癌,需要很多钱治疗。
水生从学校赶回家,看到母亲病成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秀兰的病,一治就治了几年,都是在家里到医院两边跑,严重的时候就住院,有好转了就回家休养,治病把家底都掏空了。
后来秀兰也没有信心了,提出不再去医院了,回家调养,刘阿宽每天守在他身边,给他喂药,照顾她。
秀兰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化疗她不愿意,她不想拖累刘阿宽和水生,几次想寻短见,都被刘阿宽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刘阿宽很自责,秀兰这一辈子为了他和这个家,吃了很多苦,也没让妻子享过福。
水生变得更加坚强懂事了,更加刻苦地学习。终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南宁的一家大学。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水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这是父母用一生的心血和汗水换来的。
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回家里,高声喊着:“爸,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夫妻俩都希望儿子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这算是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前进。
又在家里调养了两年,秀兰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重,已经不能下床走路了。她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阿宽每天守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给她喂水、喂饭,帮她翻身、擦洗。
此时水生已经到南宁上大学了,他经常请假回去家里看望母亲,守在母亲身边,陪着她说话。
秀兰后期已不能说话了,她用手势比划着,告诉水生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水生握着母亲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秀兰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她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秀兰离世时才42岁,正直人生壮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命薄。
刘阿宽和水生哭得死去活来,村里人也都为他们难过。
秀兰去世后,刘阿宽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他年纪也老了,每天带着鸬鹚下江捕鱼,回家后就坐在家里发呆。
十一、
刘阿宽曾跟水生说:“儿子啊,你毕业后就别回来这个小村了,到外面的世界去闯吧。”
父亲认为当渔民太苦了,他自己这一辈子,在这小小的渔村,守着一方江水,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他不想让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大学期间,水生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他想从事一名教师。
现实却是残酷的,城市里的教师岗位竞争异常激烈,想找教师工作的人太多了。
每一次笔试、面试,水生都精心准备,穿着整洁的衬衫,提前到达考场,反复在心中演练着教学内容。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竞争对手们一个个口若悬河、经验丰富时,心中的自信便一点点消散。
那些来自名校的毕业生,或是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应聘者,就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的面前。
他屡屡被刷下,一次次的失败,如同冷水浇灭他热情的心。
看来应聘城市教师是无望了,水生只能把目光投向乡村教师的岗位。
在广西的偏远乡村,有一些学校师资匮乏,条件艰苦,竞争者相对会少很多。
水生当年走出农村,是受到那位乡村老师的启发,他也希望传承下去,用自己的力量去鼓励更多贫困的农村孩子。
最终,他应聘到了一所乡村希望小学,也是在广西,离桂林老家有上百公里的路。
学校在山村里,略显破旧,是上世纪90年代的建筑,操场是一片坑洼不平的黄土地,每逢雨天就陷入泥泞。
水生的月薪只有 3000 元,这还是已经算上了乡村教师补贴的情况。
尽管如此,他还是怀着一腔热忱,想要在这里大展拳脚,施展抱负。
十二、
在上大学期间,水生曾经有一个女朋友。
老爹还时不时唠叨着让他带女朋友回家瞧瞧,可当他带着女朋友回到老家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说起那一天,阳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大地烤焦,水生带着女孩走进村子。一路上,他兴奋地给女孩介绍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江边的渔船,树上的鸟窝,他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有注意到女孩渐渐变得沉默的表情。
女孩看到水生父亲是养鸬鹚捕鱼的渔民,那简陋的砖瓦平房,散发着鱼腥味的渔具,瞬间她的眼神就闪过一丝落寞。
父亲刘阿宽热情地招呼着女孩,张罗着乡亲们帮忙杀鸡宰猪,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饭,这么好的佳肴,他平时都舍不得吃。
可女孩却总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第二天女孩就说要回去上班了,急匆匆的离开乡村。
显然女孩内心是介意的,再想起水生当乡村教师那微薄的月薪,女孩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不久之后,女孩便提出了分手。
没有当面聊,是在微信上下达的分手通知书:“水生,我们不合适,你的家庭,你的工作,都不是我能适应的。”
水生如遭雷击,他整个人呆住了很久,想要挽留,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女孩没有再回复。
水生的世界崩塌了,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再后来,他回家探望老父亲,惭愧的说起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给老父亲丢脸了,没能找到工资高的工作,女朋友也丢了,读了这么多的书,这么多年的努力,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刘阿宽看着儿子消沉的样子,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晚上,父子俩坐在院子里烤红薯,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
刘阿宽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那闪烁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许久,他叹了口气说:“儿子啊,现在不是你母亲秀兰那个时代了。”
水生点点头,往篝火里加柴。
老爹继续说:“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大家都活得简单。现在这世界变化太快,有点让人看不懂了,可咱们要想开点,天地是不讲仁义的,只有适者能生存。咱虽然是在小地方,也得活出自己的骨气。”
水生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话,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想起母亲秀兰在世时,总是温柔地鼓励他追求梦想,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面对。
他抬起头,望着父亲那饱经沧桑的脸:“爸,我知道了,我会好起来的。”
从那以后,水生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教学工作中。白天,他认真备课,精心设计每一堂课,用生动有趣的方式给农村孩子们传授知识。
他带着孩子们在田野里观察大自然,在河边感受生命的律动,让那些原本枯燥的书本知识变得鲜活起来。
夜晚,他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批改作业,有时还给学习有困难的孩子单独辅导。
他的耐心和爱心,就像春雨一样,滋润着农村孩子们的心田。
水生的努力有了成果,他所教班级的孩子们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学校领导和家长们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也逐渐在当地小有名气。
水生并没有满足于此,他想要给这所乡村希望小学带来更多的改变。
学校基础条件太落后,他四处奔走,为学校争取更多的资源,写申请报告,找慈善机构,联系爱心人士。在他的努力下,学校得到了一批新的教学设备,条件逐渐改善,孩子们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又过了几年后,迎来了教育改革,乡村小学合并,水生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调回镇上学校任教。
他离开乡村,到城镇里生活,日子算是好起来了。
十二、
时代在发展,漓江的旅游业越来越发达,载着游客的现代化轮船的穿梭在这片古老的水域。
旅客们被漓江的美景所吸引,纷纷在游船上打卡拍照。
政府为了保护漓江的生态环境和旅游资源,出台了一系列的规定,其中包括限制捕鱼的范围和时间。
刘阿宽的鸬鹚捕鱼方式逐渐被视为落后,他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他减少出江捕鱼的次数,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带着鸬鹚在江边转转,让它们在江水里嬉戏。
“老伙计们,好好玩耍吧。”他轻声说道,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漓江的鱼又多又肥,江面上安静得只有飞鸟,每一次出江都是满载而归。而如今,漓江的生态在悄悄地变化,漓江游船如织,变得热闹非凡,但也失去了一些曾经的质朴。
做渔民风雨漂泊太苦,一年仅能收入几万元,大部分人就转行了。到了2014年,刘阿宽的村子里还剩3位老人还养有鸬鹚。
这种延续了一千多年的捕鱼传统,在时代的洪流中渐渐式微,或许终有一天,它会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抹乡愁,只存在于老照片和故事里。
旅游公司也找到刘阿宽这些渔民,提出要合作。
他们希望渔民们能带着鸬鹚为游客表演捕鱼,每天定时表演几场,公司会给报酬。
刘阿宽有些犹豫,但是他需要钱来维持生活,毕竟捕鱼的收入越来越少了。而自己和鸬鹚多年的感情,他也不能频繁让鸟儿们去捕鱼。
于是,刘阿宽也顺应时代潮流,转行了,成为一名“职业演员”。
这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渔民形象,他那脸庞被岁月刻画出深深的皱纹,是漓江的风、漓江的雨留下的痕迹。
他那双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是常年拉网、撑船留下的印记。
旅游公司顿时拍手称妙:这不就是游客打卡拍照想要的效果吗?
十三
在桂林漓江的一处静谧水湾,夕阳像轻纱一般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岸边的水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刘阿宽,这位绰号“刘老鸦”的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静静地站在他那艘略显破旧的竹筏上。
他解开系在岸边木桩上的绳子,用手中的竹竿轻轻一撑,竹筏缓缓地离开岸边,向着江心驶去。
竹筏上站着几只鸬鹚,这些黑色的精灵,有着细长的脖子和锐利的眼神。
刘阿宽望着它们,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高声说道:“伙计们,游客都在看着我们呐,可要好好表现啊。”
鸬鹚们兴奋地拍打着翅膀,发出 “嘎嘎” 的叫声。
竹筏行至江心,刘阿宽熟练地停下竹筏,他拿起手中的长杆,敲了敲竹筏,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鸬鹚们听到信号,纷纷跃入水中。
它们在水中如同黑色的鱼雷一般,迅速地穿梭着,不一会儿,一只鸬鹚就叼着一条鱼浮出了水面。
刘阿宽见状,赶忙伸出长杆,把鸬鹚引到竹筏边,然后熟练地抓住鸬鹚的脖子,让它把鱼吐进竹篓里。
鸬鹚们不停地入水、出水,竹篓里的鱼也渐渐多了起来。
岸边的游客们纷纷喝彩,不断地拍照。
夜幕降临,渔民们点上小灯笼,带着他们的好伙伴鸬鹚,一起归航。
这时的漓江上,一盏盏渔火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点缀在水面上,成为游客相机里的绝美画面。
十四、
岁月如梭,刘阿宽渐渐老去,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常常坐在江边,看着夕阳下的漓江,心中充满了感慨。
想当年,他可是漓江边上赫赫有名的渔夫。他自幼便在江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捕鱼本领。那时候,他与秀兰结为夫妇,夫唱妇随,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充满了甜蜜与温馨。他们的家就靠着江边的一个小渔村,简陋的房子中常常传出欢声笑语。
长期的体力劳累,如同一个无形的恶魔,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健康。终于,一场大病如同暴风雨般突然降临。
那是一个冬日清晨,刘阿宽像往常一样准备出江进行鸬鹚表演,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景区同事们见状,七手八脚地将他送到了医院。
水生从学校请假赶回来了,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刘阿宽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医生们忙碌地为他做着各种检查,水生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告诉他:“你父亲由于长期的劳累,加上年纪大,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想要彻底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通过药物和调养来维持,尽量延缓病情的恶化。”
水生强忍着泪水,刘阿宽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仿佛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的病情时好时坏,就再也不去景区从事鸬鹚表演了,那些他养了多年的鸬鹚,都放生或者赠送给其他渔民去做表演了。
这些鸬鹚就是他的老伙伴,如今却不得不面临分别。
刘阿宽知道自己已经年老体衰,时日无多了。
2023年,刘阿宽63岁,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水生陪他走过生命最后一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刘阿宽的脸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一个梦境。
在梦中,他看到了秀兰,她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就像30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模样。
秀兰站在漓江的一艘小船上,微笑着向他招手,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温暖而迷人。
刘阿宽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喜悦,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秀兰走去。
然后,他又梦见自己带着秀兰、水生和鸬鹚们在江上捕鱼的情景,耳边依然回荡着漓江渔舟唱晚的歌声。
病床上,刘阿宽突然来了精神,他张开嘴说道:“水生,我刚刚梦见你母亲,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现在老爸要先走一步了,你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后,刘阿宽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的一生。
临走时,他的脸上是一片安详的。
十六、
父亲去世后,水生料理好后事,把父母的墓合葬在一起。
他一个人坐在漓江边,望着那滔滔江水,思绪万千。
江面上,再已经看不见父亲的鸬鹚在水面上下翻飞的场景,他努力回忆起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却发现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收拾好行囊,去城镇里继续从事他的教师工作,父母的一生已经划上句号,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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