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颜渊第十二》11:“吃货”眼中的天堂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吃货并不瞎,他眼中并不是看不见别的,只是肚子里面闹鬼,使得他只看见“吃的”,完全把整个世界给忽略掉了。
竹林七贤中有个才子叫王戎,王戎七岁的时候,曾经和朋友们一起到野外玩耍,看见路边有一株李子树,结了很多李子,枝条都被压弯了。那些孩子都争先恐后地跑去摘。唯独王戎没有动。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摘李子,王戎回答说:“这树长在路旁,却有这么多的李子,这李子一定是苦的。”人们一尝,果然是这样。
王戎心中的那些道理,并非是那些和他一道出去玩耍的朋友们所不懂得的。只是,当一个人眼中只有吃的时候,那些道理像是一下子落在了人视野中的盲区上,变得“视而不见”了。一个人的局限性,常常不在于他的无知,而在于他满眼欲望时的偏执。
欲望引发偏执所形成的盲维是不分高低贵贱的,甚至和是否谦虚好学也没有多少关系。
齐景公是齐国历史乃至于春秋历史上执政时间较长的意味君王,他在位共计五十八年。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发生在鲁昭公二十五年。那一年,孔子三十五岁,齐景公已经在位三十一年。这个时候,齐景公早已在君王位置上站稳了脚跟。这一年,又恰逢三家共同攻击鲁昭公,迫使鲁昭公出奔到齐国,孔子实际上是追随鲁昭公来到齐国的。
这种背景下,齐景公问政,虽然也有讨教的意思,实际上内心里是潜藏着得意的。
孔子的回答很简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一方面,这是孔子为政理想的根基。君王有君王的样子,臣子有臣子的样子,做长辈的有做长辈的样子,做晚辈的有做晚辈的样子。各安其位,各安天命,才有一个“礼”的基础——秩序。有秩序了,万事万物才能和谐向上,互不相害。实际上,这是孔子建国君民思想的一个基本前提。
另一方面,人有所问,必有所疑。对于齐景公而言,齐国的行政一定也是有具体问题的。齐景公本人是因为齐国内乱而忽然获得君王身份上位的,上位之后,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处理好内乱真正掌权的。客观来讲,他本人的所作所为,又在酝酿着下一场的政权危机。孔子此时,也不能算是“过来人”,寄人篱下,许多话,只能含含混混的说。
孔子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客观来讲,是说到点子上了的,齐国之乱的根子恰在君不君,臣不臣。齐景公之所以上位,是因为他的哥哥齐庄公做了君王不该做的事情,也是因为崔杼之乱。
齐景公真正掌权后,因为人长得帅,再加上志得意满,也潇洒的很。话说有一次齐景公饮酒至半夜,兴致来了,驱车去晏子家继续喝。警卫去敲晏子的门,说:“快开门,国君来了!”晏子连忙穿好朝见国君的礼服,站在门口问:“是不是诸侯入侵了?是不是国家出事了?国君为何半夜三更来臣下之家?”景公说:“酒味香,音乐美,愿与先生共乐之!”晏子说:“宫中自有铺席端酒送菜之人,我不敢参与这一类事情!”景公知道晏子为人刚正,只好作罢。对下人说:“去穰苴将军家喝去吧!”警卫又去敲将军的门。穰苴听说国君来了,全副武装,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问道:“诸侯兴兵入侵了吗?大臣有叛乱的吗?国君为何半夜三更到我这里?”景公说“:酒味香,音乐美,愿与将军共乐之!”将军说:“宫中自有铺席端酒送菜之人,我不敢参与这一类事!”齐景公感到没趣儿,便吩咐左右,驱车到大臣梁丘据家。
侍从一敲梁丘据的门,对方听说国君来了,赶快开门,亲自奏乐,左手操瑟,右手拿竽,陪伴景公饮酒。景公喝得大醉,说:“好高兴呀!今天我饮酒,没有晏子,穰苴这样的人,国家如何治理?没有梁丘据这样的人,我本人如何寻欢作乐?”
对于这样的诸侯国,这样的君王,孔子所能给出的建议大概也只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了。
对于孔子的建议,齐景公本人是高度认同的。所以,他说“善哉”——太对了。问题是,他的眼中是有欲望的,人一旦有了欲望,看问题便难免限于局限和偏颇。
“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言外之意是说,太对了,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即便是有粟米,我又怎么会有机会享用呢?
没办法,“吃货”眼中,永远有另一个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