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学习第130天《告子上 凡二十章》11.7

《孟子》学习第130天《告子上 凡二十章》11.7

原文阅读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字词注释

[1] 赖:同“懒”。

[2] 麰(móu)麦:大麦。

[3] 耰(yōu):农具名。这里用作动词,指用耰来平土,掩盖种子。

[4] 日至:指夏至。

[5] 硗(qiāo):土地贫瘠。

[6] 屦:草鞋。

[7] 蒉(kuì):草编的土筐。

[8] 易牙:齐桓公的宠臣,据说擅长烹饪。

[9] 师旷:春秋时晋平公的乐师,擅长音乐。

[10] 子都:《诗·郑风·山有扶苏》中有“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毛传》说:“子都,世之美好者也。”可能就是春秋郑庄公时的公孙阏。

[11] 姣:美好。

[12] 刍豢:刍,草食牲畜,如牛羊。豢,肉食牲畜,如狗猪。这里泛指各种牲畜。


译文参考

孟子说:“丰年的时候,子弟大多懒惰;荒年的时候,子弟大多横暴,并不是上天赋予的资质不同,而是那些迷惑他们内心的外物造成的。就好像大麦,播了种,耰了地,如果土地一样,种的时候也一样,就会蓬勃生长,到了夏至的时候,就都会成熟了。即使有什么不同,那也是由于土地的肥沃程度不同、雨水的多少不同、人所下的功夫不同。所以只要是同类的东西都会一样,怎么唯独对于人却怀疑了呢?圣人,也是和我们同类的人。所以龙子说:‘不知道脚样就编草鞋,我也知道它不可能被编成草筐的。’草鞋相似,是因为天下的脚形状都差不多。口对于味道,也有相同的嗜好,易牙是最先掌握人的口味的人。如果口对于味道,人人不同,就像狗和马与人的口味不同一样,那么为什么天下的人都喜欢易牙烹饪出来的味道呢?一讲到味道,天下人都渴望达到易牙那样的手艺,是因为天下人的口都差不多。耳朵也是这样,一讲到声音,天下的人都渴望达到师旷那样的技术,是因为天下人的耳朵都差不多。眼睛也是这样。一讲到子都,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美丽。不知道子都美丽的,只有那些瞎子。所以说,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耳朵对于声音,有相同的听觉;眼睛对于容貌,有相同的美感。而人的内心,难道就偏偏没有相同的地方吗?人的内心相同的地方是什么呢?是理,是义。圣人是最先掌握我们内心相同之处的人。所以说,理义使我们的内心愉快,就好像肉食使我们的口愉快一样。”


核心内容解读

        孟子在与告子关于人性之辩中,以精妙的类比和严密的逻辑论证了人性本善的观点。这段关于“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的论述,不仅展现了孟子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更揭示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真理:人性本善,环境的差异只是遮蔽而非改变了这种善性。

环境非本性:丰年与荒年的启示

      孟子开篇即指出:“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这并非因为上天赋予的资质不同,而是环境“陷溺其心”的结果。如同种植大麦,播种耕耘相同,生长季节相同,都会在夏至时成熟。若有差异,无非是因为土地肥瘠、雨露多少和人工管理不同所致。这说明外在条件只能影响而无法改变内在本质。人性之善如同麦种的生命力,本身是完整且向善的,只是在不利环境中可能被遮蔽或扭曲。

同类相似:从感官共通到心灵共鸣

        孟子通过人类感官的普遍性论证心灵的同一性:制作草鞋之所以不会做成草筐,是因为天下人的脚形相似;易牙能成为烹饪大家,是因为天下人对美味有共同嗜好;师旷精通音律,是因为天下人对音乐有共同审美;子都的俊美无人否认,除非是盲人。这些感官的共通性证明了人类作为同类具有相似的本性。

      进而孟子提出关键一问:“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答案显而易见:人心同样有所同然,这就是“理”和“义”。圣人与普通人同类,只不过先于我们体悟到了心中共有的理义。正如易牙先得口味之同,师旷先得声律之同,圣人先得人心之同然。理义之所以能愉悦我们的心,就像牛羊猪狗等肉食能愉悦我们的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内在倾向。

人性本善:从实然到应然的道德哲学

      孟子的论证完成了从事实描述到价值肯定的飞跃。在事实层面,通过农作物比喻,说明环境只能影响但无法改变本性。在类比层面,通过感官共通性,推导出心灵必然具有共同性。在价值层面,指出这种共同性就是理义,证明了人性本善的普遍性。

    这种论证不仅回答了“人性为何本善”,也解释了“为何现实中有恶”:恶不是本性的流露,而是本性被环境陷溺的结果。就像肥沃土地上庄稼茁壮,贫瘠土地上庄稼瘦弱,但种子的生命力本身并无差别。

      孟子的思想对当代仍有深远意义,启示我们找回心中的理义之光。从教育观方面看,教育不是从外部灌输道德,而是唤醒内心固有的善端。如同培育庄稼,重要的是提供适宜土壤而非改变种子本性。从社会观方面看,建设良好社会环境至关重要,因为环境会“陷溺其心”或滋养善性。从自我认知角度看,每个人内心都有理义的种子,圣凡之别只在能否先得此心之所同然。这为道德修养提供了平等而乐观的基础。

      在价值多元的今天,孟子提醒我们,超越表面差异,人类有着更深层的共通性。这种共通性不是最低公约数式的妥协,而是对真善美的共同向往。理义之悦心,确如刍豢之悦口,是人性中最自然、最美好的部分。正如孟子所言:“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存养扩充,找回这份共有的善性,成就属于自己的圣贤境界。我们所要做的,是发现善、培育善、实践善,让心中固有的理义之光照亮自己与他人。

       

背景知识介绍

性善论中“心、性、情、才”释义(二)

(节选)

    性。这显然是性善论最重要的概念之一。“性”字在《孟子》中出现不多,仅37次,其涵义却常常引起后人的误解。

      在《孟子》中,“性”字主要指原本即有的属性、资质,也包括趋向,可合称为性向。“性”字由“生”字而来,《孟子》中“性”字仍可以看到生的意思。如“形色,天性也。”(《孟子》13.38)这个“性”字,只能作“生”字解,意为形色是天生的,否则无法说通。由于性有生的涵义,所以“性”字一般指生来即有的属性和资质。如“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孟子》11.8),就是指山的本来的属性和资质。孟子认为,人生下来就有仁义礼智四端,这是人生而具有的属性、资质,所以才“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5.1)。

      生来即有的属性,细细分来又有两种,所以也有两种不同的性,即口之于味,目之于色的性,以及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的性。因为在孟子看来,口之于味,目之于色固然是生而即有的,而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也是生而即有的。既然性是指生而即有的属性,这两种情况理所当然都应称为性。

      孟子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虽然承认有两种不同的性,但他道性善并不以前一种性为据,只以后一种性立论。他说:“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14.24)口之于味虽然是一种性,但君子不以此为性,只以此为命;仁之于父子虽然是命,但君子不以此为命,只以此为性。

      为什么孟子要把性和命区分出来?《尽心上》第三章可作参考。“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孟子》13.3)“仁之于父子”等等,是求在我者,求有益于得,得到得不到由自己决定,因此孟子称其为性。“口之于味”等等,是求在外者,求无益于得,得到得不到由外在的力量决定,因此孟子只认其为命。性与命的区分立意深远。只有牢牢把定内外之分,性命之别,性善论才能有所方向,才能使人明确道德的根据就在自己的性中,就在自己的心中。

关于“性”字有两个问题应该注意。

      首先,孟子论性,只是指人生来即有的某种属性,这里的属性并非指人的本质。属性与本质不同。一个本质可以有多方面的属性,而本质是综合各种属性后的抽象概括。孟子创立性善论,只是说人在道德方面有生而即有的善的属性,没有也不可能全面探讨人的本质问题。一些论者由性善论的“性”字联系到性质,又由性质联系到本质,认为性善论是说人的本质是善的,由此多生评议,结果只能是方枘圆凿,互不相接。对性善论的“性”字不甚了了,自然是发生这种遗憾的主要原因。

      再有,现在有一种很普遍的说法,认为“孟子之性指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也就是人与禽兽的不同特点”。这种说法不能算错,但并不准确。因为人与禽兽不同的地方至少有两个,一是人有道德,二是人能认知,而孟子的性善论只以道德立论,并不涉及认知。所以上述说法必须再进行具体界定。如果说“孟子之性指人之所以为人的道德特质”,就比较好了。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孟子性善论研究(再修订版)》,杨泽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12月

《孟子通释》,李景林,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11月

《孟子新注新譯》,杨逢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4月

《孟子译注(简体字本)》,杨伯峻译注,2008年12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万丽华 蓝旭 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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