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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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


10车20号下铺                          吴孟宇

文字编辑

37kg

一.

“赴一场狂欢,跳着,笑着,毫无愧疚的品尝生命的美味,这才是我生活的喜悦。”

吴孟宇赶在火车大军战斗之前第一个抵达战场,他如释重负的吐口气,环视一边狭小的空间,面带嘲讽。没有片刻休息的他径直掏出笔记本放在小桌板上,旁若无人的开始办公。他的手指在键盘上下翻飞,连续的敲击声和着火车一下一下的行进声,听来无比和谐。

原本以为今日的工作可以像昨日一样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可是出了一个小插曲,现在吴孟宇头脑很混乱,他重复着略读投稿文章的行为,心思却全然不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屏幕上。他的心因为一位佳人而荡漾,她清丽含笑乘一叶扁舟顺“流”而来,奈何伊人宛在水中央,吴孟宇只得悠哉观望。虽然他并没有因为遭到拒绝而生气怨恨,可别样的心思搅得他心如乱麻。

想当年,自己也是青春年少,众人倾心。他饱读诗书,讲话三分张狂,七分文气,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想,怀抱着天大的梦想,燃烧着激情的火焰。他脑中的灵感仿佛永不枯竭的河流,随意阅读一本书都会令他文思泉涌,他只需简单动动笔就可以收获他人艳羡的目光。

那时他真的坚信梦想,像爱着生命里的另一半那样爱着梦想。他与她片刻不离,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爱人。他在文章里赞颂爱人的美丽容颜,为墓志铭上有她的存在而热泪盈眶,他也在文字中痛斥放弃梦想的背叛者,他们亲手埋葬自己化为平庸的尘土。他的个性签名一成不变的写着: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梦想的世界,单想想一个不能做梦的人,我的脸立刻就煞白了。

过了几年,吴孟宇经历了人世寻常的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他有些灰心和倦怠了。他面上什么也不说,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变了,他从过往的经历中汲取行走人生的养分,他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在万象世界中太微弱了,很可笑,很孤单,于是渐渐的就不再狂热的宣扬。

有一晚他写日记,落笔之时竟发现自己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他抚摸着光滑的刀身,刀刃寒光逼人,他联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惊惧的忘记了呼吸。他复又提笔匆匆写下一话:“有一种东西我尚未明白,但接受它的临近。”

大学毕业时,吴孟宇亲手用那把刀割断了自己与梦想的联系。他认清了自己是个普通的靠文字吃饭的人,没走什么弯路,足够幸运了。他留在首都,租了一间小公寓,找了份文字编辑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干着,平凡又忙碌的过着每一天,直到今日,他的生活样貌基本没有改变。

干了这么多年,吴孟宇什么经验都有了,从当初反复阅读一篇投稿四五遍才做决定到今天略读几十秒就可定夺,他修炼了足足二十年呢。别看他心不在焉的审阅稿件,其实走眼的次数少之又少,又何况,即使真的将某些佳作扔进了旧纸堆里,又有谁会知晓呢?没有大红大紫之前再好的文章都只有等待与错过。

比如眼前这个笔者“绮丽酒”,她的文字功底很不错,文章的构思与文风比较出色,独有她自己的一种个性,可是吴孟宇很少选她的文章,原因很简单:太过个性。这类作者以独特的自我表达为特点,可市场需要的不是某些小众人群,不管是鸡汤干货还是人士传记,哪怕它们没有一点文学性可言,只要观众喜欢,那就永远排在文学之前。

更何况,每个人的个性都是属于自己的,当作家以个人为特色进行写作并把这些文字播撒到人间时,他或她其实都是变相的宣扬自己,吴孟宇极讨厌这样!天下之人如此多,足以把个性变共性,无谓的发声与宣扬只会令人厌烦,谁还不是个世间独有的人呢?这种赤裸裸的讽刺不需要更多了!

吴孟宇审稿时常常觉得自己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机器,多年来他伪装成编辑的模样,做的事情无外乎:阅读,分类,选择,而这一简单流程的唯一审核标准就是市场。他仔细想过作为编辑对于文学的贡献,除了发掘畅销作家陆隐,剩下的微乎其微。他又努力回忆着当初入职的期望,除了阅读大量文字,其他的相差甚远。

在这些巨大的反差和不可解的迷惑之中,吴孟宇思考多日并得出一个坚定不移的结论:所谓文学,大多是小众的,如果一个作家的文字没有流行起来,要么说明它真的不好,否则就是真的文学。

(所以啊,如果对自己的文章真的充满信心的话,请不要因为它带给你的市场反映不够好而灰心,更不要失去继续写下去的动力,说不定你正在朝着文学大步迈进呢!)

二.

火车行进不久车厢便吵闹起来,吴孟宇做了几个深呼吸但还是没有忍耐住,他把鼠标重重一摔,气呼呼的关上笔记本,这为他换来几个露骨的关注。他感受到了不同方向射来的目光,这令他很不自在,同时也很厌烦。他皱了皱眉,摸了摸裤兜,随手拿起手机离开了,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一个黝黑又有点脏的男人立刻坐上他的床铺,这可触了他的边界。不管了。

吴孟宇点燃一支烟,任由缥缈的白烟一缕缕飘散,他倚靠着车门,透过小小的破旧窗户观看看沿途的铁轨。轨道并不直,粗细大致相当,火车行进便可看见那些冰冷生锈的铁条仿佛有了生命般跳动起来。它们跳的很拘谨,但在有限的活动空间内它们跳的可谓癫狂,起伏如海上波浪,跳动比雨点紧凑,它们覆盖在新时代庞大的国土上,绵延不绝的炫耀着绿皮火车顽强的生命力和战胜时代的神奇力量。

嗡嗡嗡,吴孟宇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陆隐。

“已经搭上火车了吧?”

吴孟宇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口烟。

“嗯,吵得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通知你一声,下车后接待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你真是赶上了,听那边的人说,宴会中准备了高级货呢。”

“哦?”

陆隐听出吴孟宇起了兴趣,语气上扬了些。

“x8226y,不错吧?”

“全是瘦肉啊?算日子也不新鲜了。”

“嗬,你这都开始挑食了?真叫我刮目相看啊。下次你来我家做客的话我连胎食都拿不出手了。”

吴孟宇轻笑一声:“你比我入道早,什么好货没尝过,这东西你怕是吃惯的,少在这里恭维我。”

“高级货是老天给的,强求不来,你到底是有口福的。”

“行,我的大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隐笑出了声,以他对吴孟宇的了解,这完全是句敷衍的话。

“我倒觉得吴大编辑比我更适合当作家,你所有条件都具备了,我还真想不清楚为何你不去写书。反正以我的眼光看,你写的书肯定比我的畅销。”

“又回到老话题了,你实话说,总编是不是给你塞钱了?”

“哈哈,没有塞钱,不过总编许诺我:要是把吴孟宇说动了,给你个编辑工作干干。”

吴孟宇大笑起来,浑身颤动着挂了电话。

陆隐这家伙,聪明又不失幽默感,与他谈话总是心情愉悦的。

陆隐未成名之前是个写网文的千万分之一,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以出书,吴孟宇是他的责任编辑,两人谈话很投机,一拍即合,书卖的畅销之后他们往来频繁,渐渐就成了哥们儿。陆隐故事讲得非常好,为人真实又谦虚,他住在一个高层公寓里,朋友非常多,经常办聚会。吴孟宇去了几次,不喜欢太吵闹也就不去了。

陆隐身上有很多东西是令人着迷的,但真正吸引吴孟宇的都不在其列。陆隐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他不明白吴孟宇为何比他还要热切的关心书籍评价,不明白吴孟宇为何像是亲自操刀般鼓励他创作,最不明白的是,有时他寻求吴孟宇的建议却发现吴的水平远在他之上,热情,坚持和才华全都有了,为什么这样适合写作的人却只做了编辑呢?

吴孟宇被多次问到这些问题,他要么转移话题,要么给出一句太过深沉的话:“看见你坚持着写作就像看见了我的梦想实现一样。”,陆隐因此更加好奇吴的过往,可那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了。那段疯狂的记忆完好的尘封在吴孟宇的心里,他为此建造了一个复杂无比的迷宫,把不愿想起的记忆锁在迷宫深处,大有至死不再提起的意思。

陆隐的问题让吴孟宇烦躁不安。站在落满灰尘的记忆前,他来回踱步,思考着,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三.

爸妈询问行程,吴孟宇不耐烦的回话:“晚点了十个小时,时刻表网上都有,你们查查不就全知道了?”

爸妈并没有因吴孟宇的态度而不悦,他们习惯了多年,已经不痛不痒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从老家抱回来一条土狗,照片发给你看看?”

“嗯,没事我挂了。”

吴孟宇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下的鼻梁,照片叮的一声传来了。

那是一条三四个月大的难看土狗,浑身暗黄色短毛,脸长身宽,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出一点美得地方。照片中狗看起来有些胆怯,一双乌黑的眼迎着光有点亮晶晶的感觉,它大概对未来抱有微弱的希望,有些讨好似的卧在纸箱子里,却不知道温暖的家已经永远离开了他身边。总之,吴孟宇对它的印象不错,他感觉到这是一条很温和的狗,它的眼流露出了它善良的品性,这样就足够了。

其实吴孟宇很喜欢狗,他养过几条,但都不长久。

第一条是白色京巴儿,聪明又欢脱,准时迎接还在上小学的吴孟宇回家,在他写作时卧在他膝盖上乖乖睡觉,在他看电视吃零食时也相伴着度过闲暇而快乐的时光。后来吴孟宇随父母转去外地上学,狗被送回乡下老家,他送它离开的那一天紧紧抱着它,握着它的爪子,凑在它耳边说了许多悄悄话。听说它过得不错,成日在村子里与一群狗乱跑,好像还是领头的。吴孟宇一直想看它,可机会到来之前狗便老死了,走的很安详,葬它的地方栽了一棵小树,待他回老家看望时树已十分高大,在大门处提供一片阴凉。

第二条是黄白相间的小土狗,圆圆滚滚的,特别喜欢咬鞋带和棉拖鞋。吴孟宇与它共睡一屋,亲自照顾它,晚上给它的窝里放几根鞋带,还有一个自己正在穿的棉拖鞋,光着一只脚踩着冰凉的地去关灯,在黑暗中他们呼吸可闻。这条缘分浅,不久就因为搬家而再次送人了,送给一个亲戚,但再无消息了,为此吴孟宇就不太待见这位亲戚。

第三条是朋友家抱来的黑白相间的小土狗,多灾多难的。很小的时候从母狗身上染了虫病,浑身上下长满了疙瘩,它一个劲的挠,皮肤烂了都还在挠。送去宠物医院时全身毛都剃光了,涂了药水,包了四肢,它连走路都很困难了。治的过程很漫长,人和狗都不好受。吴孟宇会在夜晚父母都睡着的时候悄悄把狗抱到怀里,他用长着短指甲的手指细细挠它的疙瘩,狗狗很舒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之后吴孟宇又搬了一次家,这次他带着狗狗,抱着它坐了长途汽车,蹭的满身狗毛。新家有一个小花园,狗狗在那里玩得很开心,吴孟宇也放心了与狗依依话别之后去了大学。大一暑假兴致匆匆的回家要拥抱久别的朋友时却被父母告知狗狗送人了。

原来狗在过年的时候被鞭炮吓到自己跑丢了,找也找不到,十几天后它自己回家了,不知道怎么过的,瘦了,性子也变狠了。从前它见人就躲,现在它远远的就冲上去咬,小区里的居民意见很多,父母只得送人了。

吴孟宇激动地心立刻沉了下来,他很想发火却没有怒意,他很悲伤却没有眼泪,他沉默不语的望着小花园出神,静静思考着什么。

父母问他“你要不要去看看它?”

吴孟宇坚决的摇摇头,他回了房间,从此之后只当没有这条狗的存在,他也不主动踏入花园。与此同时,他对家的念想开始变得浅淡起来,他有逃离的想法,寒暑假尽量也不回家,他轻易寻了个事情忙碌起来,这为他成功制造了好的借口。

是什么呢?

千万别忘了,吴孟宇上大学时还是坚持梦想的,他的才华热情与青春岁月碰撞着产生迷人的火花,这是上天的礼物,他怎么会白白放过呢?

吴孟宇写了一本长篇小说,他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融进去,每日就依靠着那些文字抚平心灵的伤痛和燃烧激情的欲望。小说很成功,不仅给他创造了小小的名气,还为他带来一个赏识的伯乐。

从细小的方面嗅到的成功气味令吴孟宇魂牵梦绕,他创作的欲望水涨船高,近乎疯狂的忘掉所有来写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出版一本书,一本完全属于他的书。想象一下在闲暇时光中漫不经心的翻开自己的书,随意抚摸纸上心血而来的文字,多么美好!

或许是长篇小说的创作将吴孟宇的过往吸收殆尽了,他只能依靠着剩余的一点点念想和每日生活里的新感受支撑着自己前行,可截稿日期立在那里,他始终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按照自己的速度写。渐渐地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来,他身体沉重得喘不过气,有时候甚至干坐一整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有一晚吴孟宇梦见自己失败了,他抱着厚厚一沓稿纸站在编辑拒绝的门外哭泣,失意的他活生生哭醒过来,颓废的坐在床上,像舔舐伤口一样小心碰触着可怕的梦。都说梦是预言,也可是反象,吴孟宇听着黑夜中舍友沉睡的呼吸声,不由自主的反思起来。这段日子过得疯狂而颓废,学业搁置在一边长草,写作也没有大起色,自己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

书,一本从里到外散发着吴孟宇气息的书出现在他脑海。

是啊,不就是为了在写作的路上取得成功吗?即使这成功很小,它只要实现就是对吴孟宇长久坚持的肯定和证明,这是每一个孤独的写作者都需要的力量。

成功!吴孟宇再次把目标对准成功,这一次他下了狠心,排除了生命中除了成功之外的所有念头。

当吴孟宇把写好的稿子完整的交给编辑时,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微笑的模样,编辑很吃惊:“我从来没有见过出第一本书时像你这么自信的。”,吴孟宇听罢只是笑了笑。

笑话!他铤而走险的东摘西选,用尽毕生才学将一位西班牙作家的成名作和民国文人的诸多文章糅合在一起,如果不成功,那就是对西方文学与中国文学的直接否定,文学的大半江山就此塌陷?这实在是笑话!

编辑打电话叫吴孟宇去出版社,他面上表现的风轻云淡,心里高兴坏了。去出版社之前,他特意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档餐馆订了餐,今晚他要把成功的消息分享给好友们。

“你很有天赋,我们都觉得你坚持下去一定会是个好作家。”

编辑用和善的语气说话,吴孟宇压根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他盯着编辑脸上的一个痘痘,等待着“成功”两个字眼的到来。

“我和其他编辑仔细商量过了,这本书确实写得非常好,”编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不过论及出书,你的这本书并没有达到要求。”

吴孟宇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编辑后话的意思,待他意识到自己面临了什么时,他猛然站起身来,凳子在激烈的动作下被摔倒地上,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噪音。

“你说什么?”,吴孟宇完全掩盖不住自己的失望和愤怒。

编辑有点被吓到,他站起身拍了拍吴孟宇的肩膀,接着说道:“我完全承认你的水平,可你的文字缺少了必要的个性,这是写作和出版的大忌,你好好想想吧。年轻人,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这只是个开始,坚持写下去,梦想会指引你的。”

梦想?指引?所以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吴孟宇从出版社一步一步向学校走,头脑混乱,身体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般只知道前行。他从阳光最强烈的午时走到至于一轮残月的夜晚,双脚肿痛,双眼无光。

“哥们儿?你没来餐厅啊?”,好友打电话问他。

吴孟宇猛然惊醒,他疲惫的揉捏鼻梁,意味不明的笑笑:“来,我这就来。”

四.

吴孟宇第一次独到陆隐的文章时就有种熟悉感,他明白那是什么,默默地藏在心里。陆隐足够幸运了,他遇见的第一个编辑是自己,这就从一开始注定了他的成功。吴孟宇不遗余力的帮助他出书,搬着成沓的样书送到陆隐家,费心为他宣传,亲自督促他完成接下里的一本又一本。陆隐自己也说,吴孟宇亲手把他一步一步送上作家之位。

有一次吴孟宇在陆隐家喝醉了,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不语,傻傻的抱着书房里的一大摞样书不放手,他闭着眼放肆流泪,手指爱惜的抚摸着书页。新书锋利的页边将他的手指划出了几道血口,他用力挤压着伤口,血珠轻易地饱满起来,滚落在洁白的封面上。

陆隐连忙找来创可贴给吴孟宇包住伤口,吴孟宇长叹一声:“没用的,什么都治不好我的伤。”

陆隐从没见过这样的吴孟宇,悲伤地情绪感染了陆隐,他径直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的开口:“说吧,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吴孟宇摆了摆手,将头埋在书里,贪婪的闻着。

“我自己写过两个长篇小说,它们涵盖了我的所有,以每日新生活的营养延续着生命。我太爱它们了,我太想给这些文字一个实在的归宿,于是我花掉了卡里的所有积蓄自己印书。我把自己的书满满的堆在床上,每天我都翻阅其中一本,全部翻过一遍后就再翻一遍,困了我就躺在书堆中睡觉,醒来我就继续读,着了魔似的。”

陆隐静静听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理解着吴孟宇。

“有一天我不小心睡了很久,醒来时是半夜,我打开手电筒习惯性的清点我的书,怪事发生了:少了一本!明明早上的时候都还是完整的,我一觉醒来就少了一本,它去哪里了?谁拿走了它?那个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偷这本书呢?他会好好对待它吗?他能欣赏字里行间那些浓缩的情感吗?他能延续它的性命吗?疑问笼罩着我,我焦虑不已却又无从查找,于是我再也睡不着觉了,晚上我睁着眼,满心希望那个人回来再拿一本,那时我要抓住他的手,细细告诉他各种注意事项。”

“你后来怎么样了?”,陆隐望着吴孟宇的双眼问。

“人没有出现,我却大病一场,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一个月内我想了很多,好像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我出院的那一天心情很愉悦,拿出笔记本提笔准备写点东西,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你的写作生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亡。”

“没错,我向来引以为傲的灵感之源枯竭了,甚至翻阅其他人的作品时我也没有任何想法了,看来老天是下决心要医好我的病,他把病根彻底拔除了。”

陆隐幽幽笑了几声:“老兄,你还真是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无论是写作,还是人生。”

吴孟宇怔怔的看着陆隐:“什么意思?”

“流星和烟花都很美,只是烟花因多了分虚假的夸张色彩而更引人注目,匆匆过客太多,流星只能留在少数人心里,烟花才是令他们惊艳的。表面的耀眼比深沉的内在来的更迷人,世人都是这样。”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隐点燃一支香烟长吸一口,缓缓将白烟吐在吴孟宇的脸上。

“你看这样的世界真实吗?你执着的拨开迷雾是为了什么呢?别撑着了,我带你见识些好东西,让这世界的虚实都烟消云散吧。”

吴孟宇接触了新世界,他像个饥饿了多日的人一样一头扎进去,再也没出来。他开始游荡在各个欲望充斥的美丽天地,夜夜狂欢,将有限的生命都拿来挥霍。他跳着,笑着,在人群中尖叫着,他把自己活成真假难辨的吴孟宇,从容的享受着新生活。

五.

“感觉怎么样?第一次总会有些不习惯吧?”,陆隐叼着一支烟问道。

吴孟宇捏了捏脸笑道:“还好,比之前吃月媚饺子好受多了。”

“媚姨的饺子可是唤回青春的好东西。她那次专门寻了附近村落五个月新鲜出来的,完好的,健康的,是人间极品了。”

“好是好,五个月总是比五十年短浅太多,我还是更喜欢长久。”

陆隐舔了舔下颚的虎牙,回味着那笼绝品蒸饺的滋味。

“人人追求的长生不老不就是无限的生命和永恒的青春吗?你我足矣。”

“是啊,生命美味,不能更贪心了。”

六.

“尊敬的旅客,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注:第五节“月媚饺子”出自李碧华《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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