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的方言里,姥姥叫“姥娘”。太姥,也就是姥爷的母亲被称为“老姥娘”。
我就有这么一位慈祥可爱的老姥娘。想你了,你在哪里?
她是一位普通农村老太太。印象里,她浓眉大眼,眼睛凹陷有神。满头银发,常年挽一个发髻在脑后,爱干净利索。皮肤黝黑,虽皱纹已布满双颊,但沟壑隆起的部分摸起来仍光滑饱满。她常年戴一副银耳环,这可能是她浑身最值钱的东西了。由于出生于旧时代,她常年裹着小脚,那裹脚看起来像犁地的犁头般小巧而尖锐。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到了晚年直接扶墙走路,嗓子里还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想必是哪里疼又不敢对子女说,怕连累儿孙子女,费钱。
她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宝贝儿子,也就是我的姥爷。那个年代只有一个独生子,不多见。听妈妈说,她16岁就嫁给了当时32岁的老姥爷,当时生了一个男婴,但晚上睡觉翻身压死了。虽然如此,她晚年儿孙满堂,孙子和曾孙成群,也算圆满了。
这么多孙子、孙女和曾孙、曾孙女,大部分都是经她手抚养长大的。她喜欢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舅舅和姨妈们孝敬她的好东西,她都藏起来放自己炕上的一个包袱里,等我来看她的时候,她偷偷把我叫到一边,让躲起来吃。那时只觉得好幸福。不知道她是不是只如此宠我,还是别的孩子也有如此“待遇”。我要是犯了错挨爸妈打时,她总是挡在我前面,开始行使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和权力。
小时候最喜欢晚上趴她被窝里听故事。各种鬼故事,她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一个还让她再讲一个。不过听妈妈说,他们小时候听的也是这些故事。原来都是一套的,哈哈。
她做的一手好针线。弹棉花,做冬被什么的都会。每逢暑假,她会来到曾孙女家小住一两个月。这个时候是她为我们准备冬被的时候。不仅我家的,远房姑奶奶什么的被子她也会给顺带做完。院子里铺一个席子,铺开被子,她席地而坐。一边做着被子,还一边与姑婶以及邻居老太太们聊着天。她真是个讨喜的老太太,很快能跟周围人熟络起来,邻居老太太喜欢来找她玩。做针线的时候她总戴一副老花镜,有时老花镜会滑落到鼻翼下方,她顺势抬眼看我,目光慈祥而有爱。
这些都是儿时的回忆。
再后来,我高中走读,大学去了国外留学,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2007年暑假,我从韩国回来去姥姥家看过她。那一幕可能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当时她身体已经很差了。我走进她住的西厢房里,房间的墙壁是拿各种旧报纸糊上去的,已经发黄,铺盖凌乱,屋里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屎尿味儿,她用一只手支撑半躺在炕上,那种哀怨的眼神我至今无法忘记。而我,那个被她一直宠着,一路被养大的我,却因为房间里的臭味捂着鼻子走开了。而这一走,就是永别。2019年夏天远在韩国的我从妈妈电话里听说,她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崩溃了,哭了好久,伤心、自责、遗憾、后悔各种感情涌上心头。
姥姥!何时能再见到你?哪怕是在梦里。你在哪里,现在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