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网络二次创作)原作者 宋刚刚
插队知青专列在晚上7点开。我们家4点不到就在一起匆匆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
母亲不知从哪里买来半个拳头大的一小块卤肉,切成薄薄的几块,给我盛了一大碗饭,把肉铺在米饭上,引得我的弟弟馋涎欲滴。
那年头,副食品供应十分紧张,买什么东西都要票。买鱼要鱼票,买肉要肉票,买一块豆腐要“豆制品票”,买3分钱一根油条还要半两粮票。在上海,每人每10天仅发半斤肉票。肉票上不但注明了重量,还注明上旬、中旬或下旬,过期作废。上海是全国供应最优惠的城市了,其他地方供应要少得多,我外婆住的上海郊区,老百姓也没有什么肉票供应的。我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月发的粮票根本不够吃的,每顿饭只能吃平平的一碗,尽管母亲能省一点给我们吃,最多也只能吃个半饱。假如我一顿要吃一大碗米饭,全家到月底就得喝几天西北风。因为是“最后的晚餐”了,母亲才破例地给我盛了堆尖的一大碗米饭,外加几块卤肉,让我临行前吃了个饱。
因为是寒冬腊月,我的棉衣和毛线衣都穿在身上,所以行李格外简单,连一只旧皮箱都没有装满,外加一个铺盖卷。母亲一再要我带一个热水瓶走,但我借口怕路上摔坏而没有答应。这东西虽然不要计划供应,但商店里极难买到。家里一共就两个热水瓶,让我拿走一个家里怎么过呀?我的这一决定让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下乡的几年里,我没有热水瓶就没有开水喝,只能喝生水或蒸耙耙的水,还养成了很少喝水的坏习惯,致使我患了严重的肾结石,开始还以为是腰肌劳损,后来发展为慢性肾功能衰竭,受了大半辈子痛苦
……
利辛烧草奇缺。我住在一户农民家。我烧点开水喝,或几天洗一次脚,那个农民都心疼得不得了:“你喝点冷水不行吗?还洗什么鸟脚?俺们这里柴禾不够烧,金贵呀!”
老乡柴禾烧完了,只好忍痛把山芋干当柴烧,否则就吃不上饭。因此,不管是社员还是生产队,都把柴禾看得和粮食一样金贵。
上海知青开始还有一些计划煤供应,但第二年就停止供应了,只好享受和老乡一样的待遇。可是,实际上知青远远不如一般老乡,因为生产队是按人口分配柴禾的,家里人口越多,分的柴禾也越多,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勉强够烧的。上海知青和老乡中的光棍汉可惨了,一年中分的柴禾大约只够烧半年。
要解决烧柴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每天减少烧饭的次数,一天两顿甚至一天只开一次伙;二是在紧张的资金中抠出一点到集上买柴烧,但老百姓大都一贫如洗,根本没有钱买柴禾。再穷的人家,即使吃不上饭,也要买个风箱通进锅灶底部,以便燃料充分燃烧。所以,当地人不要说烧水洗澡,连喝的水都烧不起,只好喝井里打上来的生水。上海知青特别是女知青烧点水洗洗脚,被老乡视为极大的浪费。
我一个人,一年大约分10多捆秫秸(高粱杆)和一小堆黄豆秸,根本不够烧。我尽量省着烧,每顿饭大约只能烧3根秫秸。锅里放两碗水煮些红芋,锅边上贴一圈山芋面做的粑粑,或下点杂面条。偶尔炒个菜,也是半生不熟的。
即使这样节省,还没到麦收,我的柴禾全部烧光了。无奈之下,我把一双破得不能穿的球鞋当柴烧,橡胶鞋底火力很大,一拉风箱,火苗呼呼直串。饭烧好后,我赶紧用火钩把没烧完的破鞋从炉膛里勾出来,用水浇灭,下一顿再继续烧。就是这样,一双破鞋坚持了五六天。
实在没有烧的了,饭总要吃吧。我硬着头皮去找生产队长,提出从喂牛的麦穰垛上弄点柴禾救救急。他听了,斩钉截铁地说:“那绝对不可能!牲口吃还不够呢,哪能给你上海蛮子烧呢?”我问他:“那我没有烧了,咋办?”他丝毫没有商量余地,冷酷地说:“那你伸大腿烧吧!”
我被逼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到老乡家去借柴禾。当地农民一般比上海人慷慨大方,隔三岔五地给我送点自留地种的蔬菜,平时我借个农具什么的一直是有求必应,借点粮食问题也不大。惟独借柴禾,他们比较吝啬,因为他们自家也不够烧。我眼看要断顿了。天无绝人之路。队里喂牛的老乡指给我一条路:可以扒点草根晒干了当柴烧。我一听有门,就向他借了一把二齿爪钩和一只荆条筐,就去扒草根。反正那时地里没多少农活。
利辛土地属砂礓土,非常贫瘠,田边连草都很难找到。我只好一直向南走出几里路,那儿有一片洼地,一下雨就积水成湖,10来天不下雨就干涸见底,根本不能种庄稼。洼地边上野草较多,我就在这里扒起草根来。扒草根真是个苦差使,怪不得再穷的老乡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干这个活。你首先要把一片坚硬的砂礓土挖开,再把土坷拉砸碎,然后把土里的草根拣出来,往往扒一大块地才拣一把草根,还要晒干了才能烧。我费尽力气扒了整整一天,才扒了一大筐,大约有三四十斤重,晒干后只有10多斤,够烧个两三天。才扒了一天,我的手上就打了好几个大血泡。
就这样,我一连扒了10多天草根。门口的空地上晒了一大片草根,成为生产队一景。我的烧柴问题总算暂时解决了。不久,我扒草根的故事传到了马店公社,成为上海知青扎根农村艰苦奋斗的典型。
巫宁坤《一滴泪》,其妻下放农村,用煤炭烧开水,老乡提着开水瓶来灌。下放干部有煤炭供应。
一丁就动手升煤球炉子,炉子上热气腾腾的水壶不仅引来了邻居家的小孩们,连他们家的大人也拎着破篾壳暖瓶来灌开水了,邻居们都羡慕我,他们一年分到的稻草勉强够烧一天的三顿饭,开水就成了奢侈品,一丁和我喝完绿豆粥又把所有排队的暖瓶灌满。
我也学会了用大灶的大铁锅烧饭,虽然眼睛给烟熏得流泪,我得尽量节约用煤,因为以后没处买啦,但是还不时烧开水给邻居家灌暖瓶,有一天我在煤球炉上用一个大钢精锅蒸馒头,给他们看见了,当然后来我也得给他们一家一家的做。
1970年,喝惯了热水的作家杨绛,下放至河南“五七干校”从事农业劳动,不得不喝起了生水,因为在当地,连“草也是希罕物品,干草都连根铲下充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