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早几天，半夜梦中醒来，忽然听到窗外一直窸窣阵阵作响，转而起身，推开窗，扑面一阵微风细雨，伴着虫鸣与蛙声，一股脑儿的涌进来，呆伫在窗边，竟是好久都没听过这虫鸣蛙声了。夜半闻此声，竟睡意全无，是惊喜，也亦是难得。
在家乡的晚上，这种蛙声是用不完、听不尽的，春末夏初的晚上，搬把椅子坐在地坪里乘凉，星光点点的夜晚，月钩挂在香樟树梢，洁白的月光撒下来，满素银装。一垄下去的田野里，尽是蛙声啼啼，那种蛙啼原野的声儿，从低谷到高潮，时而啼叫，时而共鸣，绝不亚于你在音乐厅里听一场交响乐。那时候的夜晚也很长，从没担心过不够用，泡一杯湘北地区特有的豆子芝麻茶，似乎你可以吧嗒吧嗒的嚼一夜，嚼到身旁的蚊子在吹起口哨，嚼到屋前的香樟树上又飘下几片绿叶。那时候的夜晚也很静，屋子隔得远，嬉戏的孩童天黑了终究都要回家的，回了家就清静了，那时QQ这个词还没像现在那么普及，只是静静地拿把蒲扇坐在地坪里乘凉，当然，那时小的我们是用不惯蒲扇的，也用不着。偶尔，会抬头找找北斗七星在哪，不过每次找到的都似像非像，索而转向去寻找那些有意思的星辰看看，看看哪颗星星最暗，哪颗星星最远，那时靠东边的影珠山上还总能看到一闪一闪跑动的星子，对面的老人把它称之为“卫星”至于真假，后来也没人去追究了，不过，现在绝是找不到了。
后来，我去城南上高中的时候，几乎一个月放次月假回去 ，从那以后回家的日子少了，听到蛙声的日子也就少了。但晚上睡在寝室，阳台外是气象局的一大块空地，不远是一条小河和几片田地，总能间断的听到蛙声，偶尔深夜未眠，对面铺上的朋友总也晚睡，会闲聊吹嘘几句现状说说从前，不知而然的伴着寝室此起彼伏的鼾声阵阵，多的时候就着窗外大道上的车流穿梭渐渐睡去。偶尔也会在下完晚自习的时候，等人基本散尽，和几个朋友一起到操场闲逛几圈，那时的月光也总是皎洁，照亮了晚归的情侣，照亮了翻围墙回来的同学，也照亮了墙角抽烟的身影，我们笑笑，聊聊现在，说说以后......在高二结束的那天晚上，大家都显得格外兴奋，都在教室闹哄哄的待着，心猿意马，不知是期末的兴奋还是高三党来临的恐惧，在走廊外朋友还在纠结、忧叹明日一人远行学专业的迷茫，好在现在她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教师，而我，竟傻得想让时间快点过，我清晰记得那晚不只有虫鸣、蛙啼还有月光如水，但更多的是他们啪啪打在大腿上打蚊子的声响了。
毕业以后，出来工作，这种蛙声就不常有了，或许是城里灯红酒绿的 嘈杂，蛙声是个存在不了的东西，或许是城里的高楼大厦太多，挡住了蛙的声音，抑或绿地草丛也容不得它的栖息，不管如何，从那以后，鲜少听闻。
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关注蛙声，毕竟工作了，生活的各种踉跄都理不过头的思绪，又哪里顾得上有没有听闻蛙声一片呢。
再到后来，能真正的听到一次蛙声的时候是在去年六月，请假回家了几天的日子里，晚上躺在床上，眼前是玻璃窗外藏在屋前香樟树后的满轮月光与漫天星辰全都撒在床前，耳边是屋外一片田野里的虫鸣与蛙啼，偶尔能看到几束晚上捕蛙人的手电光错综的照进来，在离开家的前一天傍晚，早早的吃完饭，特意顺着田垄下去，到田中的溪边看落日，一直坐在草皮上从夕阳渐沉的黄昏待到暮色四合的夜晚，天边晚霞红晕逐渐退去，换上了周边淡淡星光，回去的路上敲了篇这样的动态：你要问我画船听雨眠是个什么意境我不知道，但你要问，雨后夕阳迟暮，窗外是虫鸣溪涧还是蛙啼原野那我肯定清楚。
去年下旬，有个夜晚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我迷糊着睡意问他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他淡淡的说：今晚，下雨了。我顺手拉开窗帘一片月光皎洁，我说：我这月亮好着呢。他说：回头给你带点。他知道我喜欢收集这类纯天然的，比如香山的红叶、三亚的细沙、千岛湖的水、黄山的石、香格里拉的青稞苗.......
很久以后，才从朋友的口中得知，那晚他和他父亲跑车到了巴山，巴山夜雨沥沥淅淅的下着，山区路滑遇到了车祸，这是他第一次跑这么远，远隔千里之外举目无人，全然吓懵了的在他父亲的手术单直系亲属一栏战战兢兢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所幸自己没大碍，幸而他父亲后来也无大碍，不然我也定当内疚至此。后来他说，他处理完事情休息一段时间想到我这找找定心丸，那晚烟头满地，散出来的不知是烟气还是月光氤氲下的的白气，结果，一开口只憋出了五个字：今晚，下雨了。我说这有点深，他说真的假的。我说真的。
站在床边听蛙声的我，呆伫了几秒，顺手拿起在桌子上的手机，点开通讯录给他拨了个电话，他说：干嘛？这么晚打电话。我说：今晚，下雨了。他说你要给我带点？
我说：从前有一个国家，连年征战导致国家国库空虚，一日，皇上召集大臣上朝，对着一位大臣说到：把你家的财产充公，以备战事，保我疆土。那大臣心中满是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想朝中这么多大臣为何偏偏是我？这时，皇上看出了他的心思，踱步走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因为爱卿，不会轻易悲伤......
他笑道，说：你这说的是什么玩意？
我挂了电话，睡觉去了。
长大以后，离家出走，谁不是茫茫人海里飘？至于听取蛙声一片的惬意，愈后，鲜有听闻。
旦日，细雨停，微风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