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白发

1

中学的时候,一次躺在父亲的怀里酣睡了很久。将醒时,听得父亲一句“孩子也长白头发了”。顿时清醒,却怎奈两眼已满是泪,强装依旧酣睡,在他怀里噌。

已不知几年光阴的流转,父亲已是顶上斑白,曾经能干的爷爷亦是花甲将逢,垂垂老矣!

斯人已白发,儿孙故浓愁。杨柳青色嫩融黄,花落已付重尘土。

月色朦胧,榕树道已乘荫凉,怎奈何几经岁月催垮坚强,老当益壮成病榻之上的回忆。

几经展转,父亲已天命之年。医院门口一见,泪水纵横眼角的沟壑,啜泣之中透着自责与无奈!

病魔风卷残云般倾倒了爷爷的身体,更是责难了困顿的父亲。

他无言以慰。作为一个面对病危父亲的儿子,自己经济却处于只足下供养儿女家用或上赡高堂的夹缝里,他的心痛或许只得用在角落里眼角纵横的男人泪得以稍微的排遣吧。

他未曾相信过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相信人人有贤孝的慧根。看到病榻上枯瘦的爷爷,看到边上比同龄人老面多的父亲,哭已不足表达心情。

或许,时光一晃,他便成为家里的第二代人。或许,时光又一晃,他亦成为家里的第一代人。这一切的变迁,也许最大不过三十年。届时,他亦如此年父亲的天命之年!荏苒光阴,也许,阴阳两界,已是至亲两隔。

父亲对爷爷和他说,于千万年之间时间的缝隙的无涯里,他做了你的儿子,他的父亲;他对父亲和爷爷说,几百亿分之一的机率我做了你儿子,几百亿分之一的n次方的机率做了爷爷孙子!­

2

六十八年的风雨吹过爷爷昔日硬朗的身骨,终给予轰然的一击,坍圮的细碎,没有挽回的余地。­很快,将再也见不到乡湾里那么多熟悉的老面孔。见不到村头村尾羊肠小路边上曾茶余饭后话家长坐过多少次的石头。见不到祖坟那棵大皂角树。见不到屋后亲手栽的竹林出笋。见不到您孙女的出嫁。­

于病床头,听爷爷说一闭眼便是在家。听爷爷给奶奶打电话,说着“很好”却两眼已老泪纵横。

他想,白头携老的一对,谁也不愿先走而把痛苦留给后者。

看着爷爷昏睡过去,两只手挂着吊瓶却试图在空中抓住点什么。爷爷想抓住奶奶的手带她在村头散步。想抓住他孙媳妇的手对她说我家的户口本上欢迎你,来给红包。想抓住他重孙子的手教他学走路。想抓住镰刀去收割他那一季的麦子。想抓住渡轮的栏杆,在那片属于他小儿子所在城市的海域吹一次海风,看看大连的日出。想抓住时间的步骤,不用长命百岁,但不愿是现在。

3

人间四月,芳华正盛。花开花落,人事无常。

子欲养而亲不待,总留无尽的悔恨与悲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嗟叹无回天力!花甲老者怎堪病魔烦扰,瘦骨粼粼忧煞儿孙心。

爷爷,与共和同生,也当与共和同寿。打个折扣,也当见证共和的百年诞辰。追忆一生,历经大炼钢、大跃进、三年灾荒、十年文革、改革开放、时日至今;总结功绩,建国后的前十代高中生、二十三块五工资的十年初中教职(后因工资不足以养家弃之)、农村合作社主任若干年、尽三十年的村干部(主持土地承包到户)至今、县镇两级人大代表;于家庭,在新中国最艰苦的岁月里,在贫困的边远乡村中,上养双堂,下育三子一女,一子因文革终止高中学业,其余两子大学毕业,军警两处供职十年,后转入县市两级行政单位,在一个闭塞的农村树起自己的威望,立起一个大家族。他是中国最小行政体的管理者,也是勤恳劳作的农民;他是曾经的民办教师(没有等到民转正的春天),也是为养家糊口的家长、父亲。放牛、养猪、种地、背柴、当老师、做村官、做最底层的人大代表,也终是一农民,不忘本业。他不懂如果弄那么一点点的权力,更不懂怎样利用那么一点点权力为自己谋私利。古希之年,唯有四间瓦房,几棵木树,几亩薄田(百年之后划规他人名下)。清贫一生,别无它图。留的清名,不遭人指。咸菜土豆,胜比山珍。儿孙多福,健康平安。终其一生,了无遗憾。儿孙绕堂,乐似玉皇。

难道是非得四月芳华消尽,才能艳阳而出?非得花落残红,才能美的荡气回肠?

爷爷不求古希双庆,只求耄耋乐然终年。天道不公,古希老者怎堪你重病折磨?青春付予了时代,中年付予了社会、人民、国家、家庭、子女、土地,正值晚年留给自己,身体却已无福享受!

爷爷,您会很快康复的!一定!虽然他自己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值此还有弥补机会的时候,作为儿孙的他们,怎么能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眼睁睁的发生?要做的不是为高堂花多少钱。应该随他们的心而有所作为。儿孙当有所为亦有所不为,不强求父母做不随心的事,但也要明白,二老是不会主动对儿孙提需求的。所以应该主动为他们安排,注意他们的身心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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