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一次触及真实自我的冒险——拉康“实在界、符号界、想象界”理论的临床启示

在精神分析的临床工作中,拉康的实在界、符号界、想象界概念为分析师理解来访者心理结构、构建治疗关系、设定干预目标提供一套独特的理论框架。

当来访者来到分析室时,往往带着一个关于自身身份、关于“我是谁”的形象过来,而每一个人在为自己绘制自我画像时,既是在向他人呈现一个形象,也是在给自己戴上一个具有一定伪装性的面具,人们很容易躲在自己呈现的形象背后,当来访者这样做时,他们正在将分析师视为“相似他者”【这里的他者用小写“o”(或“a”)表示,“a”对应法语里的“autre”,在英语里就是“other(他者)】。

比如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一个可能更有知识、更有专业能力,或许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这就导致在诊疗初始阶段,双方建立的关系是一种“想象界关系”,在这样的关系里,来访者将分析师理想化,甚至视为全能拯救者,典型表现是幻想咨询一做就好分析师可以回答我的所有问题、解决我的所有困难、帮我在两难抉择中做决定并且一定选的是对的

这种关系存在于来访者的自我与分析师的自我之间,仿佛双方是相似的普通人。但精神分析要产生效果,关键在于分析师必须脱离这种“被赋予的身份”,转变自己的立场。拉康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分析师一直停留在这种被来访者赋予的“相似他者”的位置上,如果分析师始终这样做,咨访关系会陷入冲突、自恋化、竞争与对抗,无法产生临床治疗效果。因此,分析师需主动退出想象界的位置,成为无自我的镜子,这也是传统精神分析中躺椅设置的作用。

当分析师坐在来访者视线之外,来访者在听分析师说话时,就不用盯着分析师的脸看。分析师通过倾听来访者的语言叙事,引导来访者关注自身叙事中的“断裂处”,如突然卡顿、重复出现的关键词、前后矛盾的叙述,这些断裂恰是符号界叙事未覆盖的“实在界痕迹”,也是治疗的关键入口,此时,分析师成为了符号界的载体。

  拉康认为,分析师处于这一位置时,意味着他/她已经从“小他者”的位置,转变到了“大他者”的位置,是语言本身的位置。 

分析师转变立场的目的是为了触及实在界治疗的目标,其核心就是透过这层面具,去探寻来访者身份中那些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其他面向。因为,治疗的目的是超越“自我”。 进而让拉康所说的“主体(Subject)”【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来说就是“本我(Id)”】得以显现。这一“主体”或“本我”正是被隐藏在人们为自己构建的“我是谁”的面具背后的部分,或许是我不愿了解、不愿遇见的那个“自己”。 

分析师转变后的这一立场,还会催生一种与“来访者自我和分析师自我之间的想象界关系”相对立的新关系,拉康将这种新关系称为“符号界关系”,因为在这个关系里不再是两个“相似他者”之间的镜像式互动,分析师占据了“语言大他者”的位置,只是在呼应来访者所说的内容。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触及实在界。拉康认为,精神分析的目的始终是努力触及实在界,努力让某种无法被纳入想象界或符号界自我画像的东西,在治疗过程中显现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接受精神分析有时本身就带有创伤性,你可能会发现一些自己根本不愿了解的关于自己的真相。

当分析接近实在界时,本应朝向实在界揭示的符号界关系,会被来访者拉回想象界关系,以逃避痛苦的实在界体验,也即“阻抗(resistance)”开始出现。

例如当分析师触及创伤话题时,来访者突然转移话题谈论分析师的穿着或分析师的某个观点,这是将分析师拉回想象界的他者位置;或反复强调“我已经好了”,这是用想象界的“理想自我”掩盖实在界的未处理创伤。此时分析师需避免陷入想象界的互动,如辩解、共情式安抚等(在这里需要向所有咨询师强调的是,共情不是“一招鲜吃遍天”的万能灵药!!!盲目的使用共情甚至会破坏治疗关系,对我来说共情都不能是一个技术,而是人类的本能,是在治疗中应该被识别并妥善安置的部分,emmm,又扯远了……)。

分析师的应对方式,是坚守象征界位置,通过符号界锚定,如“我们刚才在讨论的是你童年的那次经历,而不是……”,将来访者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叙事本身,防止治疗停留在表面的想象界和解。或者回应“或许下次我们可以再谈”,总之,要避免陷入来访者的想象界互动。

这就是实在界、符号界、想象界这三个范畴在精神分析场景中的大致运作方式。治疗一开始,来访者与分析师之间是想象界关系;分析师需要确保这种想象界关系的轨迹被转向符号界关系,这样治疗的目标,即揭示实在界的某些面向,才能有实现的机会。但很多时候,这种符号界的干预本身会受到限制,因为对来访者来说,躲在自己熟悉的形象背后,依赖自己认定的“自我”,远比去探究那些可能藏在内心深处、让人有些害怕的“其他自我”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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