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这是一幅活脱脱的写意山水画,诗如画、诗如曲、诗如禅,又仿佛是一首遗世独立的古琴曲,意蕴绵长幽远。

只不过,初读此诗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冷”字,一股幽深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通篇浸透了寒意。

冬季的山中,空虚冷清,罕见人烟。

清冷的小溪静静地流淌,幽静之中,时不时传来啾啾鸟鸣。

在深山寂静的密林深处,山道上,一个孤寂的身影正冒雪前行。

风淅淅沥沥地刮,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到他的脸上和身上,渐渐落满衣襟,他不为所动,就那样一直向前走着......

一个执着的背影,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冷心境。这就是寒山,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唐代诗僧。

唐代诗坛,星光璀璨,高手云集,但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群体,那就是诗僧。

这其中,齐己、皎然、贯休齐名,并称唐朝三大诗僧。

但除此之外,天台山的寒山和尚才华横溢,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寒山,唐代著名诗僧,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几位白话诗人之一。

原本,寒山出身于官宦世家,多次参加科举不第后,遂出家,30岁后隐居于浙东天台山,享年100多岁。

据史料考证,寒山乃为隋皇室后裔杨瓒之子杨温,因遭皇室内的妒忌与排挤而遁入空门,后隐于天台山寒岩,自号“寒山”。

相传,寒山常以桦树皮作帽,破衣木屐,喜与群童戏,言语无度,人莫能测。

同时,寒山擅诗,与名僧丰干、拾得交好,经常在山林间题诗作偈,其诗通俗易懂,常表现山林逸趣与佛家思想,蕴含人生哲理。亦有讥讽时态,同情贫民之作。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寒山诗远涉重洋传入美国,其诗一时之间风靡欧洲。

寒山诗被翻译成英语和法语,为众多的读者所接受,在那里,他赢得了比李白、杜甫还要高的声誉。

因修禅,寒山个性洒脱,不拘小节,正如他在诗中所写:“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

他常年居住在天台山寒岩,他的诗句就写刻于山石竹木之上。他的诗明白如话,如同他的人。他的诗诗风幽冷,别具境界。他的诗就是他的生活和心境的写照。

没有世俗的烦扰,没有人情的冷暖,甚至于仿佛没有了四季的更迭。

这样的境界是深处喧嚣尘世中的我们难以体味的,就在寒山的诗中忘掉心中的烦恼吧......

《杳杳寒山道》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唐•寒山

赏析

这是唐代诗僧寒山的作品。

寒山的诗语言明浅如话,有鲜明的乐府民歌风,内容除用形象演说佛理之外,多描述世态人情,山水景物。

诗风幽冷,别具境界。这首“杳杳寒山道”,很能代表他的风格。

诗的内容,写寒岩左近高山深壑中的景色,最后见出心情,通篇浸透了寒意。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首联的意思是,寒山道上一片寂静幽暗,冷寂的涧边一片幽僻寥落。

杳杳:幽暗状。

寒山:始丰县(今浙江天台县西)天台山有寒暗二岩,寒山即寒岩,乃诗人所居。

落落:寂静冷落的样子。

首联写山水。诗一开始就把读者带进一个冷森森的境界,顿觉寒气逼人。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颔联的意思是,这里常常有鸟儿啾啾地啼鸣,却空虚冷清罕见人烟。

次联写山中幽静,用轻细的鸟鸣声反衬四周的冷寂。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颈联的意思是,风淅淅沥沥刮向我面门,雪纷纷扬扬洒落在我身上。

淅淅:象声词,形容风声。一作“碛碛”。

颈联写山中气候,用风雪的凛冽写出环境的冷峻。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尾联的意思是,我身处其中天天见不到阳光,年年也不知道有春天。

尾联结到感受山幽林茂,不易见到阳光;心如古井,不关心春来秋去。前七句渲染环境的幽冷,后一句见出诗人超然物外的冷淡心情。

这首诗除了用景物渲染气氛、以气氛烘托心情这种传统的表现手法之外,使用叠字是它的特点。

通篇句首都用叠字,是不多见的。顾炎武《日知录》说“诗用叠字最难。《国风·卫风·硕人》连用六迭字,可谓复而不厌,赜而不乱矣。”

他提出了用叠字的要求复而不厌,赜而不乱。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在于变化。

“杳杳”具有幽暗的色彩感;“落落”具有空旷的空间感;“啾啾”言有声;“寂寂”言无声;“淅淅”写风的动态感;“纷纷”写雪的飞舞状;“朝朝”、“岁岁”虽同指时间,又有长短的区别。

八组叠字,各具情状。就词性看,这些叠字有形容词、副词、象声词、名词,也各不相同。

就描摹对象看,或山或水,或鸟或人,或风或雪,或境或情,也不一样。这样就显得变化多姿,字虽重复而不会使人厌烦,繁赜而井然不乱。

使用叠字的效果,大抵像使用对偶排比一样,能获得整齐的形式美,增进感情的强度。

这首诗中的叠字,大都带有一种幽冷寂寥的感情色彩,接连使用,使诗笼罩着一层浓烈的气氛。

再如,“朝”、“岁”,单个的名词,本来不带感情色彩,但一经叠用,出现在上述特定的气氛中,就显得时间的无限延长,心情的守一、执着,也就加强了诗意,具有感情色彩了。

这首诗还由于使用叠字,增强了它的音乐美。

借助于音节的复沓,和谐贯串,一气盘旋,并借助于形式上的划一,把本来分散的山水、风、雪、境、情,组织成一个整体,回环往复,连绵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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