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穿着一身迷彩服，踩着双雨靴，脸上的灰尘也没擦干净，就走进了天虹大楼旁边的这家小面馆，点了一碗热汤面。

老板娘已经不是第一次招呼老秦了。

半个多月前，根据市政规划，东山路需要翻新，老秦就跟着他的工头来到这里。工地里会管吃，不过只管午饭，晚上下班了，老秦就要自己找个小馆子填饱。其他工友都喜欢去背街那边吃东西，背街店铺多，价钱也很实惠，吃完了往路口一站，时不时还有衣着暴露的女人过来搭讪，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就可以买来肉体上的愉悦。

老秦不喜欢去背街吃东西，背街给他的印象是视觉上的喧闹和味觉上的繁杂，还是这家面馆清静。

面馆的招牌很破旧，远远看过去只能认清一个“面”字，边边角角的地方布满了油垢。走近来时，面汤味极浓，这股混杂着北方莽原的野草的味道，一下就吸引了老秦，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像是老家那里的白狼一样，顺着猎物的味道，走进了面馆。

老板娘心疼他。老秦吃面的时候，露出了苍老的手掌。她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父亲的手掌，不过此时，父亲已经住院很久了，她真怕父亲熬不过来。

从一进门开始，老板娘就开始盯着他看，起初是担心他到处乱走，碰脏店里的桌椅，不过想了想，来者是客，做生意不能在意这些细节。老秦喜欢吃热汤面，老婆常煮给自己吃，出门小半年来，平时吃的大多是超市买的方便面，烧壶水一泡，无关风月只管充饥。

第一次光顾这家小面馆，一碗热汤面，一瓶啤酒。走的时候，碗已经空空如也，啤酒却还剩大半瓶。

后续的半个多月，每晚七点多的时候，伴随着电视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出场，老板娘总能看见这个胡子拉喳的大男人走进来，他话不多，每次都是吃一碗热汤面就走。工友都说：“老秦准是看上面馆的老板娘了，才会天天去她那吃面。”老秦只是笑笑。

唯独昨天，昨天老秦没有来。

昨天是周日，往往是店里最惨淡的日子，老板娘特地琢磨过，晚上要是店里没人，可以给他加点料，也算照顾一下这个异乡人。

周日的马路负重极大，不过东山路正在翻修，车辆暂时不能行驶，小面馆看上去比往日更加冷清。偶有几辆马达轰鸣的大货车在它门前稍作停靠，也算增添了几分闹气。老板娘收拾完中午的账单，站在柜台前面，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看一下亲友群刷一下朋友圈。

闲下来的老板娘看上去像是个居家少妇，凌乱的头发斜斜地披在两肩，她的脸是鹅蛋形的，因为做的是餐饮，她很少会化妆，但今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尤其是嘴唇上，今天特意用了一支烈焰红，散发着迷人的成熟美。老板娘年纪不算大，今天的样貌更是显得年轻，加上她眼神里似有似无的秋波，客人吃完总是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再走。

傍晚，在街边闲逛的人多了起来，小孩子们跑着跳着，“咯咯咯”的笑声传到小面馆的老板娘耳朵里，老板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今天它好像走得特别慢，等了没那么久，还是不到七点，她有点紧张了。

墙钟上的指针一直在滴答滴答跳动着，的确，它走得很慢，不断的消磨着老板娘的耐心。马上终于要到七点了，老板娘照了一下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老板娘突然又想，或许自己应该换一条长一些的裙子的。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换一身衣服了，她必须要准备好给老秦煮面了。

客人三三两两从门外走进来，又三三两两从屋子里走出去，老板娘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老板娘无精打采地给这些主顾们结完帐之后，抬头一看，猛然发现此时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陈姐，我今天先回去啦。”店里的服务员对老板娘说道，平时他就是这个点下班的。

“行，路上小心点。”

等到大家全部都离开之后，店里又只剩下老板娘一个人，她打开冰箱，取出一盒下午吃剩下的水果拼盘，随后关好店门，早早地就打烊了。

不过今天，老秦很早就来了。

街头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来，因为下了点雨的缘故，路面有点潮湿。

“一碗热汤面，煮热乎一点。”老秦说。

“东山路快修好了吧。”

“快了吧。”

不一会，老板娘亲自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店内没人，服务员识趣地走到了门外。

老板娘心想，也许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水果，放到老秦面前，随后坐在老秦旁边，老板娘还是穿着昨天那条短裙，坐下来时，能遮住的地方更少，再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香气直扑老秦脸上——老板娘散开了原本绑着的头发，露出了微微赤红的耳根，眼神里流露着某种期许，此时的老板娘就像是水果盘里最诱人的那一片红苹果，老秦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搂紧，老板娘半推半就，妩媚地拿起一块水果，喂进了老秦嘴里，随后对老秦说：“楼上会方便些。”

老秦此时已经忘记了一切，满脑子都是老板娘身上的味道，听到老板娘这句话，一把抱起了她，大步向楼梯走去。

一时后，服务员接到老板娘的电话，走进了小面馆。

几天后，即将维修完工的东山路突然宣布竣工，留下最后几百米的距离没有翻修，人们听说是因为施工队有人离奇失踪，所以就草草收场。

半个月后，老板娘的父亲康复出院，医生说：“多亏家属送来的肾源活性很高，所以手术才非常成功。”

老秦呢？好像再也没人看见过喜欢吃热汤面的老秦了。

——唐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