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时起。起即直奔厨房,揭去炖锅盖,一斤多牛肉,夫加了半锅水。曾数次告之,水没过肉即可,却回回煮一锅汤。
昨于菜场购新土豆四个。新土豆皮呈白色,薄如肠衣,拇指一搓就能搓去,味道软糯。取三个蕃茄,切丁,一个洋葱切丝,土豆切块。先将蕃茄丁和洋葱丝下锅炒出汤汁,加入土豆块拌炒,再倒入炖了一个半小时的牛肉汤,因汤汁较多,开大火收汤汁,煮了半小时。蕃茄和洋葱几乎都已化为浓稠的汤汁,全被土豆和牛肉块吸收。所有的食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于一体。土豆炖牛腩是我的拿手菜。儿说,“二姨做这道菜,牛肉是牛肉、土豆是土豆,与你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而食堂这道菜,酱色的汤,浮着一层油。我也真佩服厨师。红烧猪肉汤汁收到最后,剩下透明的猪油。这牛肉除了筋就是瘦肉,哪能熬出那么多油来。我做荤菜,很少用高压锅,都是花时间细煮慢炖,将食材的原味分解出来,既无需酱汁调色调味,也无需过多的油来增亮。只撒把盐花即可。
昨在菜场买了把小白菜。纤长的菜梗,脆嫩,轻轻一掐能掐出水。顶尖的绿叶软软的,杆与叶的长度比例应为黄金分割点,将姑娘喻为江南的小白菜,极为精妙。小白菜只初春最鲜嫩,待气温升高,虫害繁殖,农人喷施农药以保白菜鲜嫩的颜色,口感就大打折扣了。如此清纯的白菜,都不舍得加入其他配菜,只在烧热的菜籽油中,加入一勺猪肉,先倒入白菜梗炒上数秒,再倒入菜叶,拌上几拌就可出锅,水也不必另加,炒制时,菜里的水自动会析出。
夫还买了春笋。笋一定得搭配腌制的食材,如腌肉、腌菜,才能去其涩味。我爱吃笋,可吃了笋后,胃就猫挠似的直犯恶心。奇怪的是吃龙南山区农家煮的笋,胃就无反应。多次请教后才知,笋需冷水下锅,煮足够长的时间。若是煮笋块,得在柴火灶上焖一晚上。照着农家的方法做,味道仍不及他们的好,最后只好将原因归结为山里的水质好。
读梁实秋《生活的艺术》。希腊睡瓦缸里的犬儒派哲人第欧根尼请亚历山大皇帝不要遮住他的阳光的故事,世人耳熟能详,我们通常觉得是那位哲人蔑视权贵。梁先生引出约翰逊博士对此故事的另一种看法。他说应注意那阳光。阳光即光阴、时间,时间非皇帝所能赐予,所以第欧根尼请求皇帝不要把他所不能赐予的夺了去。此解读的用意更为深刻。时间,是上天赐予人类的唯一财富。一个人若能自主支配时间,不为尘世的名缰利锁所消耗,那几乎就活成了自由的境界。时间的效益关乎生命的价值、意义以及尊严。如果我们总在打发、消遣时间,那足可证明是一种生物意义上的活着。想想我这一周在得失之间意志消沉,虚度时光,真是不应该。这世上,什么都是空的,唯时间是可把切实把握,创造价值的东西,唯时间构成我们生命的本质。
这一周翻了很多浅陋的书。以为心绪波荡,读不进艰深的文字。而其实读书就如同拳手的较量,等量级的对手才能激发斗志。高手与普通人较量,连身都热不了,更何谈打斗的乐趣。我读那些书只觉得是对大脑的催眠。
下午,从书架上寻出《花随人圣庵摭忆》一书读之。花随人圣庵,是民国黄秋岳先生的室名,此书为史料笔记。陈寅恪先生最早肯定此书的史料价值,因黄秋岳先生在抗战胜利后,以汉奸罪被诛。陈先生一再强调:书为上品,未可以人废言。
书以文言撰成,读来颇为吃力。黄先生少年入京,熟习北方风物人情。入世后,与权宦显要、前辈名公相交接,耳食既多,目见亦广,对清代民国之史事掌故与人物轶事,详为记述,或加以考订,或予以议评。文采斐然,用语生动,可谓洋洋大观。
我读此书,学得一读书人可终生续写的文章体例。文不必长,意要新,旁征博引、钩沉考订,满纸书香。
观吾之日记,常心思游离于纸端之外,沉溺于俗事之中。日记,乃修身之功课,是牵引心返回躯体的绳索,而非驾驭心四处奔杀的缰绳。日记,无需是对实生活的复写。日记,应引领我们进入静修的世界,无论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打开简书,便进入一片隐秘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