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卓越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抬起头，一口将瓶中剩下的水全部喝光。他将空瓶子扔到主席台边缘的垃圾桶里，从自己手边的餐巾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擦干自己的嘴角，随即站起身，拿起话筒，准备向舞台上方走去。

“快结束了。”

之前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杨明剑也转过身，向主席台的正前方看去。

赛场里的总人数已经下降到接近开始时人数的一半到百分之六十之间。除前五排桌位之外，其余桌位上方的参赛选手已经寥寥无几。所有已经无望晋级六十四强的玩家基本都在空着的座位上或者过道边缘闲聊，偶尔有几个仍然在打牌的，也仅仅是在随便打着玩。原本在场内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们也大都已经离场，或者原地坐下休息。李俊德仍然站在焦点桌的边缘，执法焦点桌上的比赛。其他大部分裁判都围在前三排桌位的过道两侧，关注前三排桌位上尚未结束的几局比赛。几十名围观比赛的玩家都聚集在赛场旁边的两条过道的顶端，像在警戒线之外等候明星出场的粉丝们一样。

“是啊。”

钟卓越笑着点点头，拿起自己手中的话筒，看向第一排桌位。他看到，留在第一排桌位上的玩家们，基本全都是他能够叫得出名字的知名玩家。

“激动人心的时刻，要到了。”

几分钟之后，焦点桌上的两名玩家先后离席。李俊德走回到主席台上的电脑之前，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同统计成绩。

围在前三排桌位附近的裁判们也纷纷在各自的APP上核实选手们的成绩，并逐步登记成绩。完成成绩的登记之后，他们分批回到主席台前方，共同对选手们的成绩进行最后一次校对。

不久之后，一直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便转过头，向钟卓越比出“OK”的手势。

“好啦！请大家全部放下手中的事情！往前看！”

钟卓越走到舞台正前方，站到焦点桌之前，笔直地站立在舞台中央，像一台大型晚会的主持人一样。

两名工作人员趁机将贴在白板上的塑料纸板推到焦点桌之前。这一块白板是用的金属支架支撑起来的，底部带有移动滚轮。即使是一个成年人，也能够推动。两人分别将四支笔从白板下方的托盘中竖立起来，平铺在白板的边缘位置。

整片赛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仍然留在赛场之内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舞台中央的钟卓越，无论是玩家，还是裁判和工作人员。除了偶尔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微弱手机铃声之外，宽阔的会议厅内再也没有任何杂音。

“七轮瑞士轮已经全部结束！”钟卓越用左手拿起自己的手机，“预选赛的最终结果已经计算完毕！最终晋级六十四强的玩家名单已经在我的手上！”

掌声从赛场的各个角落响起，渐渐汇聚在一起，如潺潺小溪汇聚成大江大河一般。

“我知道，进行完一整天的比赛，大家肯定都已经感到非常地疲惫，”钟卓越放慢语速，“有很多玩家见到自己晋级无望，就已经早早地回家睡觉去啦！”

“哈哈哈……”稀稀拉拉的笑声从一部分玩家嘴里发出来。

江攀龙也跟着轻笑两声。他的目光落在位于自己斜前方的侯凯麟和燕海浪身上。冯必成也是如此。两个人都把双臂平放在自己身前的桌子上。站在他们身边的季晓平和黄天伟则显得比较轻松。

“无论是打牌，还是打球，只要是比赛，都有它的残酷性！”钟卓越骤然提高音量，“有人胜利，就会有人失败！有人如愿以偿，就有人饮恨沙场！我们永远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因为，晋级名额，只有六十四个！冠军，更是只有一个！”

全场再次陷入沉默。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道理。但不知为什么，每当钟卓越说出这句话时，他总是会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威慑力。

“但是，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相信，每一个竭尽全力的人，每一个坚持到最后的人，每一个在这场比赛中肆意挥洒自己的聪明才智的人，都已经实现自己作为一名玩家、一名极战王牌手的最大价值！”钟卓越的双眼中骤然释放出两道光芒，“因为，你们敢于挑战对手，更敢于挑战自己！”

掌声如潮水般涌向舞台。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绝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开始用力鼓掌。

“下面，我将一一请出本届大赛的六十四强选手，让他们在纸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钟卓越打开自己的官方APP，调出已经发送到自己手机上的名单，“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赞美他们！好不好？”

“好——”

“哦——”

喝彩声和欢呼声先后从坐在相对靠后的座位上的玩家群中和站在过道里的玩家群体中传出来。一同响起的，是更加猛烈的掌声。一部分玩家还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欢呼。

但也正在这时，坐在前两排的座位上的玩家们反而大都冷静下来，静静地看向白板上的纸板。

江畔珑八脑袋往右一转，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第三个位置的玩家。这个玩家正是刚刚和他打第七轮比赛的对手，ID叫“摩罗”。这家伙的裁决天使和燕海浪的差不多，基本是同一类型的配置。正因为如此，自己花费很大力气才勉强赢下决胜局，成功锁定一个六十四强席位。

这个人的位置比较靠前，应该能够帮助自己锁定一个排名较为靠前的席位。一般情况下，在瑞士轮排名中，相同战绩的玩家会以自己所对战过的全部对手的战绩来排名次。对手的战绩越好，对自己越有利。

“第一名，凯麟！”

钟卓越读出名单上的第一个ID。在开始公布晋级名单时，他的语气也稍微变得冷静下来。

侯凯麟瞬间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露出笑脸，转过身，面向全体玩家，连续作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跟班立刻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把梳子和一张手绢，递到他的手中。

侯凯麟接过梳子和手绢，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打理好，擦掉自己脸上的汗，随后才向舞台上走去。他径直走到舞台中央，向钟卓越点头行礼。

“恭喜凯麟老板啊！”钟卓越笑着把话筒给侯凯麟，“今年的两位七胜牌手之一！此时此刻，凯麟老板的心情如何啊？”

“嗯……还好吧！今天，我的运气稍微比大家好那么一点点吧！”

侯凯麟上前一步，站到舞台边缘，抬起双手，弯下腰，向台下的所有人作揖。

“感谢各位老少爷们儿捧场！各位大爷，承让！”

“哈哈哈……”全场玩家忍不住笑起来。

侯凯麟在欢笑声中走向舞台后方的白板。他从一名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笔，在纸板左上角的1号空格里写下龙飞凤舞的“凯麟”二字。

“第二名，浪子！”

强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从前三排中的上海本土玩家群中发出来。许多玩家先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像粉丝迎接偶像一样，张开双臂，大声欢呼。

江攀龙、冯必成和黄天伟也先后站起来，把脸转向燕海浪所在的方向，用力鼓掌。

燕海浪从人堆中站起来，向所有人挥手致意，大步走上舞台。

“浪子的实力真是不减当年呢！”钟卓越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赏的情绪，“刚刚重新参赛，就拿到七场全胜的好成绩呢！”

“哪里哪里。”

燕海浪笑着摆摆手，随即转过头，向江攀龙和冯必成所在的方向看去。他轻轻地对江攀龙和冯必成笑。

“对于今天的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钟卓越抬起话筒，将话筒的顶端对准燕海浪。

“我发现很多实力进步飞快的新生代牌手，”燕海浪轻轻点头，“他们的实力都超过我的想象，超过我之前对他们的了解。当我重新坐回到牌桌上时，我才有亲身体会。我相信，这对极战王的发展绝对是一件好事。”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掌声没有之前那么热烈，但却一直持续长达好几分钟。

燕海浪在掌声中走向白板，在纸板右下角的2号空格里写下横平竖直的“浪子”二字。

“第三名，天道！”

钟卓越略微提高嗓音，随即低下头，将目光投向第一排桌位的左侧。

文恒嘉刚好坐在第一排桌位的左侧第二个座位上。刚刚听到钟卓越的话时，他还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边伸手揉耳朵，一边抬起头，看向钟卓越的脸。直到他身边和身后的玩家都开始拍他的后背，他才在掌声和欢呼声中走出通道，走上舞台。

他先转过身，向坐在舞台上的杨明剑鞠躬，随后又向台下的所有玩家鞠躬。

在这一刻，江攀龙和冯必成同时停止鼓掌，看向他那张布满人畜无害式表情的脸。

“第四名，烟花易冷！”

原本坐在第一排桌位最左侧的座位上的青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舞台。他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径直走向白板，在纸板的左下角签名。

“第五名，迷幻孤星！”

又一波欢呼声从玩家堆中响起。这一次，发出响亮欢呼声的玩家大都是头上顶着染过的头发或者假发套的人，以及看上去就像是常年混二次元圈子的人。

黄天伟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不停地鼓掌。他鼓掌的速度很快，像小学生一样激动。

“迷幻孤星”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黄天伟，轻轻点点头，随即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椅子，向舞台走去。

“第六名，堕天使！”

“第七名，山岚！”

两名玩家先后走上舞台。他们两个上台时，台下响起的掌声明显减弱一些。这两个人分别身穿一身黑衣和一身白衣，形成明显对比。

“第八名，九重天！”

高志和瞬间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来，差一点将自己的椅子掀翻。他没有向江攀龙的方向走，而是从过道的另外一个方向绕远路，绕开好几把椅子，随即从赛场的右侧过道的前方走向舞台。他把自己肥硕的身躯横过来，面向台下的玩家们，像某些明星一样，一边挥手，一边微笑，一边走上舞台。

包括江攀龙在内的许多玩家都忍不住笑起来。高志和的这幅模样，真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第九名，悲歌！”

“第十名，狙击手！”

又是两名玩家先后走上舞台。掌声先后从两个不同的玩家群体中发出来。在这一刻，一部分逗留在赛场外围的桌位上的玩家们开始向前排靠拢。

“第十一名，老衲法号乱来！”

念到第十一个ID时，钟卓越故意停顿一下，随即抬起头，注意台下的玩家们的反应。

正如他所料，当他念完这个ID之后，台下一大半的玩家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个ID几乎能够让他们笑晕过去。

眯着眼睛的卷发男人从第一排桌位中偏右侧的座位走出来，一摇一晃地向舞台走去。

“你今天成绩不错啊。”钟卓越忍不住感叹。

卷发男人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钟卓越，自顾自地向白板走去。

“第十二名，轩辕虹光！”

直到卷发男人在白板上签完一串类似于鬼画符的字迹之后，钟卓越才继续宣读自己手中的名单。

“嗯？轩辕战队的人？”

季晓平忍不住转过头，向刚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人看去。那个瘦高个子穿着一件白色的文化衫，胸口的位置印有由许多把尖锐的青铜色利刃拼凑而成的“轩辕”二字。坐在他周围的位置的几个人也都穿着同样款式的文化衫。

“冥魔不是说过吗？”黄天伟也抬起头。“轩辕战队和他的那个战队一向不对付。”

“对啊，”季晓平挠头，“不过，他的那个战队为什么不组团来参赛？都不玩实卡吗？”

“第十三名，SKY！”

被上海本地玩家们簇拥着的蒋培伦费力地从人堆里挣出来，往舞台走去。他先向主席台上的几个人招手，随后又向回到第一排桌位上的文恒嘉招手。

“第十四名，终结者！”

几个彪形大汉先后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欢呼。

秦柏松从几个大汉中央的位置站起来，昂首阔步，走向舞台正中央。

钟卓越本能地后退一步，直接往右边一闪，给秦柏松让出一条通道。秦柏松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

“第十五名，WWW！”

“第十六名，缘！”

又是两名玩家先后从赛场的左右两侧的过道走上来。这两个人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特征，基本属于扔进人海里就很难再找到的类型。

“第十七名，龙皇！”

钟卓越刻意提高嗓音，转过身，伸出自己手中的话筒，指向江攀龙所坐的位置。

掌声再次响起。坐在第三排、第四排桌位的几名玩家开始欢呼。还有几名玩家从座位上站起来。

“好——”

季晓平率先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高举双拳，将双臂举过头顶，带头喝彩。

冯必成和黄天伟也先后站起来，用力鼓掌，几乎快要把手掌拍红。

江攀龙微笑着站起来，沿着过道，走到赛场右边的通道，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舞台。

他看到，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都在鼓掌。尤其是曾经和自己的师父大战过一场的杨明剑。

“恭喜！”钟卓越握住话筒，走到舞台边缘，向江攀龙伸出右手。

江攀龙笑着点点头，伸出右手，用力握住钟卓越的手。他感受到，钟卓越的手明显和自己的手不太一样，有些柔软，也有些修长。他快步走向舞台后方的白板，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笔。两台摄像机的镜头先后对准他。他迅速地找到纸板左上方半区的17号空格，签下“龙皇”二字。他竭尽全力，在纸板上留下两个横平竖直的字迹，就像燕海浪一样。

20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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