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难堪的相对。她一直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身,走了。”
周慕云和苏丽珍的爱情,如同南方盛夏的一场雨,正午当头的不期而至,轰轰烈烈响彻心扉,却在下一秒的艳阳高照,消失得无隐无踪。剩下了的,在水泥地面上翻腾着的水汽。
周慕云和苏丽珍的同时搬家,注定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的相遇相识。搬错了的书柜杂志衣物,好像正如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阴差阳错,也顺理成章。苏丽珍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对着周慕云说了那句,“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要告诉自己,我们真的不会和他们一样的。那,事情是这样的吗?
故事的起因,苏丽珍寻隔壁房东顾先生顾太太聊天,开门的恰好是周慕云妻子周太,周太敷衍了几句就关上了门。门里传来周太的一句,“你老婆”,说明了所有问题。苏丽珍当时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可谁又知道呢,也许这句话,穿过空气穿过一堵厚厚的房门,直直地落在这个孤单寂寞的女人心里。也许当后来,苏丽珍躲在周慕云,也就是周太房间吃面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听见那句“你老婆”吧,毕竟,这也是她丈夫曾经呆过的地方。
后来周慕云和苏丽珍相识,最初目的再单纯不过,两个被配偶抛弃的人,互相抱团取暖。影片中他们总共互相演了三次戏,第一次揣测配偶如何相识,第二次准备质疑配偶,第三次预备离别。每一次都煞有介事,每一次也都以惨淡尴尬收场。演戏的情节是荒谬可笑的,可是这两个孤单寂寞的小人,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在香港连绵不断的雨季里,给自己,给彼此,制造一点点温暖。
或者,其实没有温暖,只是希望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惨。两个惨的人在一起,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惨了。
周与苏是可怜可悲的,他们的配偶是可恨的。然而总归,都是最为真实最为普通的人。导演是在有或无意识地想告诉观众,爱情最最最本质的东西,是生活。阿炳这个人物的塑造,不就是生活很好的体现吗。爱情确实是生活很重要的一方面,可住院赌马借钱喜欢女人,这些在电影里面体现出来的丑陋不堪,倒也极大地增强了影片的生活感。爱情有很理想的一面,可爱情里的人,也会喜欢吃云吞面和芝麻糊。
影片中还有一个形象,就是苏丽珍的上司何先生,一个有着家室却也同“余小姐”保持暧昧关系的男人。帮何先生协调正房与小三之间的关系,成为了苏丽珍的日常工作之一。多么讽刺又多么真实的画面。爱情,或者更纯粹一点,被称作情欲的东西,好像世上所有的人都为其困恼不已,却对这种烦恼一无所知,反而享受其中。如同何先生请苏丽珍办事时的大方自然,也如同影片两次出现了的,在酒店房间周慕云微微上扬的嘴角。是的,苏丽珍上上下下酒店楼梯多次,最终还是敲响了房号“2046”的门。
歌曲《花样的年华》响起时,两个人背靠着墙坐在彼此的房间里,一个,手拿着对方送的电饭煲,另一个,一杯茶,还有即将烧开的热水壶。周慕云要去新加坡了,两个人中间的这堵墙,将永远横置在那儿。
“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失的岁月。”
一切都回不去了。最后的最后,柬埔寨,周慕云将心里话都说给了一座古老寺庙。所有的情愫暧昧,都在那些石头那些庙宇走廊里,消散地一干二净。只有那包两个人躲在房间里一起吃过的糯米鸡,还在哪个岁月的角落,发出一点淡淡的甜甜的诱人的香味。
《花样的年华》是这么唱的,“墓地里这孤岛,笼罩着残雾愁雨”。
我们曾经爱过的他或者她,还是会在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唱着那时我们一起唱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