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日狛/常设

<他咬过的吸管>

日向在奶茶店打工了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会接待到同一位客人。

不可思议的发型，形容的话，和游乐园的流动车上贩卖的棉花糖并无二致。本身是原味的砂糖白色，由于某种巧妙的疏忽，顶尖染上了一丝丝草莓色的粉，十分……可爱。

与之相得益彰的是得天独厚的姿容。无论如何观察都毫无死角的纤细美丽，介于青红之交的果实一般，散发着独特的致命魅力。白皙肌肤上凸起的喉结，衣领口下隐约窥见的锁骨，微微翘起的嘴唇，纤密的睫毛。

因是假期的缘故也见不到标识身份的校服，步行来店里，不会带着很多零钱。日向小心翼翼地记下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包括这位客人最喜欢的餐品——这是餐饮服务业人员的必备素质，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道。

门口的风铃撞出丁丁当当的细碎脆响，玻璃门应声而开。端着托盘的日向心紧了一下，像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攥住了，当常客的身影映入视线时，他悄悄松了口气。

“主人，欢迎回家。”两个女仆打扮的女孩子迎上前去，引他到常坐的十四号位置，那里有扇窗户。值得一提，日向打工的店是有名的人气角色扮演咖啡屋，不光是优雅复古的装潢，连员工的脸蛋都是狠下一番功夫挑选出来的。平平无奇的日向能够通过选拔，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

少女们灵动的眼瞳里装满了那个纤细的影子，火苗一般摇摇晃晃，跃动着暧昧的光。说起来常客君确实会是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隐秘的只言片语在店里的每个角落飞来飞去。啊……而日向，日向只是在尽职尽责地往返于厨房和客间之间，多分出几眼瞥向独自啜饮的常客君罢了。

某一天他鼓起勇气，放下盛满绿色液体的杯子后，轻声地问道:“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完全搞砸了。日向在心里已经杀了自己无数遍，恨不得就地钻进去然后躲起来。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么无关紧要的、搭讪式的话，这会让他看上去很轻浮——当然，这都是日向的一厢情愿。经历了两秒的短路后，他听见轻轻的回答。

“好啊，愿闻其详。”

日向内心完全爆炸了，他听见火山爆发，熔岩遍地；又或是巨浪滔天，潮涌不息。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浅显的想法泡泡一样浮上来，啪的一声破了，留下了五颜六色的绮想。

“店长年轻时去过一个长满了三叶草的小镇，那里的人们把采集到一片四叶草作为幸运的象征。店长同样想体验这份幸运，结果在黄昏之前没有走出那片三叶草田，迷失了回旅馆的方向。”

少年专注的看着日向，绿色的眼瞳一眨不眨。

日向深吸了一口气。

“……联络外界失败的店长，在无助之时遇见了一位少女。她看起来是当地人，也许是语言不通的缘故，他比划了半天才令她理解，少女微微一笑，带他离开了。临别之际，她还送给了店长一片四叶草，而她同样拥有一对绿色的眼眸。”

“店长很多次重返故地，想要寻找那名少女，结果确是无功而返。深受启发的店长，调制了一杯以幸运为主题的饮料，同时也蕴含着对于重遇的希望。”

“原来如此啊。我还真是幸运啊，能喝到这么厉害的饮料。”少年感叹似的说，绿色的液体倒映在眼里，显得颜色更为深邃，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作为报酬——”他随手抽出一张纸币，轻轻塞进日向上衣的口袋里，“请收下这个吧。”

日向被这个同龄人的阔绰惊呆了，虽然他没少见店里的客人打赏，但数额如此之大的还是头一次，他慌慌张张要把钱推给他，无意中碰到了少年的指尖。

凉凉的。

十七年如一日纯情的日向立刻大脑当机，不知所措的手悬在半空，被少年微笑着接过，摆放在僵硬的身体两侧。

“我叫狛枝凪斗，很高兴认识你。”

从此他们经常在日向的工作闲暇聊天，很快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关系。大部分时候狛枝扮演的是安静的倾听者角色，偶尔会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十四号桌的窗前，阳光穿透无机质，洒了他们满身。

思考中的狛枝喜欢咬吸管，这是日向一开始就发现的。他歪着头，蓬蓬的头发像什么茂盛的植物一样拼命吸收阳光的滋养，空气流动下微微摇曳着。透明的吸管留下深一道浅一道啮咬的痕迹，被那张形状姣好，仿佛被上帝吻过的唇反复含住，液体逆重力而上，滑进柔软的未知所在……停停停，就此打住啊，不然日向无法面对狛枝坦率的表情。一面友好地交谈，一面尽是幻想些有的没的，日向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却又无法改变。他对于这位十四号桌的客人了解愈深，就愈想了解。想更近一些，却没有继续向前的勇气，在跌跌撞撞的路上举步维艰。日向沉浸在浅尝辄止的对话中，脸上飞起了幸福的色彩。他唯一知道的是，一旦哪天失去了狛枝，他会受不了的。

日向端起空杯，无比怅惘地道别。回厨房的路上，他注意到了那根吸管，罪恶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脑海里。回过神时，他已经这么做了——低下头，轻轻地、虔诚地为它献上一个不含色/情意味的吻。更多，还想要更多，他含住它的顶端，感受它残留的余温，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或许还有体液什么的。这样的认知让日向羞耻不已却又无法自拔，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甜美，苦涩的甜美。

他为此感到片刻的心满意足，却又很快变得不满足，倘若这是狛枝柔软的嘴唇——浅珊瑚色的唇瓣，淡淡的纹路，印上去会感觉如何呢?那里会和他的双目般诚恳，迎接他的全部吗?所有胸中呼啸而过的感情，飘忽不定的思绪，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好喜欢你啊。日向小声说出口。

好喜欢他啊。喜欢他发现衬衫扣错时不好意思地笑时的样子，喜欢他等待时轻轻敲击杯壁的小动作，喜欢他眼里沉淀的情绪，喜欢他的全部，全部的全部。

“日向君。”有人叫着他，把他一把拉回了现实，日向险些没把整个盘子打翻。

他慌慌张张地回头，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学生一样不安，他不知道狛枝看见多少，听见多少，总之大脑一片空白，连说话都忘了。

“你的领结掉了哦，我叫你也没有听见呢。”狛枝一如既往地轻快笑着，“过来一点，我够不着。”

日向照办了。不过探过来的可不是什么灵巧的手，而是温热的、和预想中一致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