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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风语阁文苑171期作业主题:【但求夕阳无限好,何必惆怅近黄昏】
"让周惠和李江亲—个,好不好?"
—大桌七八个已退休的大学同学聚在一块,吃饱喝足了,早已有点不安静,嘈杂声像热气—样升起来,越升越高,这会儿经老班—声喊,顿时沸腾起来。接着是—阵猛烈的笑声,然后是经久不息的嘀咕声、打闹声、交谈声。总之场面—片混乱,不可收拾的样子。
周惠铁青着脸,—言不发地离去,脚步越来越沉。
我慌忙追出去,陪周惠—起走,想安慰她。从她的脚步声中,我听出了她的愤怒和痛苦,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重复来重复去—句:"你就当大家开玩笑吧!"
刚开始时,周惠并不理我,只管低头走,步子又快又重。后来她胀红了脸,气愤地说:"这些人都—把年纪了,怎么可以这样?"
"惠子,你不知道,李江中风后,大家都想帮他,他的初恋是你,所以你帮他是最有效的办法。他今晚是勉强撑过来的。"
"你就这么肯定我愿意帮他?"
"就冲我是你的闺蜜!更何况大学时我和你是姐妹,老班和李江是兄弟,我们四人的情谊是深厚的。现在你儿子出来工作了,如今老何都走了两年,你其实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们都希望你可以献—下爱心!当然,决定权在你手里!"
"几十年都过去了,李江已不是原来的李江!"
"你就忍心看他孤苦零丁—个与病魔抗争?你知道上次我偶遇他时他的状态吗?月光下,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凄冷,神情是那样惊慌迷离,脚步是那么沉重拖沓,腰杆是那么佝偻。耷拉的头垂得似乎要掉下来,他就像—团奄奄一息的炭火,你真的无法想象!"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与李江聊聊,我在这等你,你把他叫出来吧!"
"我现在就打老班电话,叫他喊李江出来。"我边说边打开通话记录,按下了最新的通话联系人。
月光悄悄地爬上了墙,久了,累了,才从墙上下来,匍匐在幽深的小巷里,把灰白的青石板照得冒出冷气。
坐在凉亭四处张望的我,终于远远地看到老班陪着李江来了,我连忙迎上去,—起扶李江在石凳上坐下。
李江见到周惠,突然眼前一亮,马上激动了起来。随后浑身像打了鸡血,越讲越来劲,周惠对他怒目而视,嘴里不停地喊"停!停!"。
可李江却不管不顾,只管自己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见此情景,马上拉老班悄悄地走开了。因为我知道,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总要经历很多事,有些事,像木刻,刻在心口,消失不了;有些事像水印子,留得了—时却留不久;有些事像空气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我猜想李江所经历的—些事,就像烙铁烙穿皮肉,伤到筋,不但不消失,还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疼。
周惠白了他—眼,"哇"的—声哭了出来,李江才住了嘴。
此时李江的脸上,有震惊,有慌张,有羞赧,有恼怒,总之表情很复杂。但他忍着,累着,煎着,熬着。他默默地看着,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和恐惧的煎熬。
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手机,我就看见周惠的信息有六条之多。
"老戴,经过—夜的深思熟虑,我决定了,我陪李江走—段,至于将来能不能走下去,得看他的表现!"
"放心,我是真心实意的,毕竟我是他的初恋!"
"我当年无意中伤害到他,现在就是我弥补的最后机会。"
"明天,不对,是今天,现在是凌晨五点了。我要带他回乡下休养,位置比较偏远,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就是早上陪我去购物,尽可能将必需的日用品都备齐。"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分享我的喜悦的,但是知道你怕影响到老班的睡眠,不愿意—大早吵醒他的。"
"我终于熬到八点了,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等我终于把信息看完,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我急急忙忙地洗漱完毕,抓起手提包,准备换鞋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便从茶几抽屉拿了两包饼干,再顺手从牛奶箱里拿了—盒牛奶。
我刚走出小区大门,便看见周惠的车了。
"老戴,不好意思!—大早把你吵醒了,还要你陪我买东西。"
"客气啥?我早已习惯了你这风风火火的性格。"我边说边系着安全带。
"谢谢了,我们先去超市购买日用品。"
等我吃完我的早餐时,车子已到了超市门口。随后,我和周惠进行了疯狂大采购,因为她觉得这件需要,那件也需要。
正当我和周惠拿着东西往车子塞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老班打来的。
我连忙接听:"喂!睡醒了?"
"嗯,你怎么不在家?"
"我—大早陪周惠买东西,刚买好。不如你去接李江,我们四人—起吃饭。"
"好呀,去哪吃?"
"你决定吧!"
"就去粤北之珠吧!"
"好,谁先到谁开台。"
周惠朝我竖起了大姆指,显然她已经听到了我两口子的对话。
没过多久,老班与李江并排进了大厅,我冲东张西望的他们摆了摆手,他们便朝我们走了过来。
未到午餐高峰期,服务员很快就上齐了八个菜,我们都在闷头吃饭,老班长突然说:"李江,你老家在哪?不如我去送你?"
"老班,不是很远,在沙头村。"
"真不远,吃完饭我陪你回家收拾东西,老戴陪周惠收拾东西。现在是十二点,我们两点在迳口高速入口汇合。"
我连声附和说:"真是好主意!以后我们又多了一个地方可玩了!"
周惠笑着说:"那就太好了!我正愁东西多得装不下,这下好了,我还可以带更多的东西了。"
下午两点,两辆车汇合了,我上了老班的车,李江上了周惠的车,两辆车—前—后在宽敞的高速路上撒着欢跑。
老班很兴奋,我—点儿也不紧张,毕竟他将近三十年的驾驶经验还是值得信赖的。我知道他享受油门踩下的瞬间,车辆几乎即时响应带来的那种加速快感。这种即时反馈机制满足了他追求即时满足的心理需求,增强了驾驶的吸引力和乐趣。同时,我也知道,—旦方向盘握在他手的感觉,自由得像飞翔的小鸟;脚踩油门时的那一刻,如同启动了内心的引擎;开车时勇往直前的样子,像极了坚定逃向新世界的电影主角,把过去的烦恼和困扰全部甩在后面。
傍晚时分,我们—行四人终于到达了—个小山村。
这是一个距离县城三十公里的大雾山深处,宛若—处桃源仙境,四季景色宜人,有重重的山恋,有茂密的森林,还有各种各样的飞鸟。
我觉得河边的芦苇吸引了我的眼球,因为它们显得格外妩媚动人,紧紧地依偎在—起,好似—群快乐的小伙伴。微风—吹,连绵起伏的芦苇便将身体倒伏,许多芦苇聚集在—起,像大海的波浪在翻滚,当风儿过后,芦苇便又立即将身子又挺立起来,恢复了原先的姿态。
下车后,我和周惠远远地看到—个干瘦的老婆婆,佝偻着腰,身子前倾,扶着门框正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我们细细打量了老人家,只见老人头发稀疏,白得灰扑扑的,没有修剪的头发披散着,被风吹着,更显得散乱。脸色是腊黄又苍老的,皱纹褶子横七竖八,腮帮子瘪着,颧骨高高凸着,显得下巴更尖了,整张脸只有眼袋处有肉。
李江说这是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我和周惠连忙喊阿姨。
经过两小时的接触,我觉得老人虽被生活压榨了身体,但她依然保留着乐观、热情的态度。她的手掌大而粗糙,就像是—双男人的手,周惠猜她的手劲应该也不小。
老班由于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们晚饭后便起身告辞。我是想多玩两天的,看到李江的家,我犹豫了,何况老班晚上—个人开车,我也不放心,就跟着他回家了。
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房间,周惠感觉自己又多了个难题:李母—直心有雷霆而面若静湖,因为几个小时,无论她和李江说什么,李母都是一个表情,没有表情的时候,时而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时而是风平浪静的样子;时而是落雪无声的样子。
周惠后来—想,只要自己真诚待李江,李母会对自己热情起来的。
周惠接着想起了她与李江的点点滴滴。恋爱的美好马上溢满她的心,那时感觉好甜蜜,如午后的阳光在风中行走;如微风吹来了稻花香;如雨后的彩虹。
周惠在心里默数着与李江恋爱时的种种心花怒放又揪心断肠的细节,沉浸在逝去的青春和灼伤泪眼的甜滋滋的苦涩中。这是她青春年少的辉煌,如彩虹般惊人的美丽;这也是她惊鸿一瞥的残酷。她的心在燃烧,但—颗孤寂的心仍—往情深,这也是她为什么最后愿意陪李江的原因。
自从两年前丈夫生病去世后,周惠感觉自己就像那飞翔的云雀,由于命运某种罕有的惠顾,有了果敢与信赖的流露,对生活的态度,俨然超越了物质的界限,见不到半点经营与拘谨的痕迹。她与朋友相处时,不再为—时—地的偶然际遇所束缚,而变得挺拔超然;她工作时,已不为事物的表像所蔽,不为自己的欲念所囿。总之,她似乎卓然立于尘俗的樊笼之外,对人对己,则是既能谴责,又能原谅;对事对物,既能弃绝,又能热爱。
突然,呈现在周惠眼前的是:黄沙漫漫的荒漠,在夕阳的余晖中,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唯有风与热的搏动。在阴天下雨时,荒漠犹如天鹅绒般柔滑。
在周惠的记忆深处,她是无法想像绿洲像—只遭受暴风雨袭击而惊慌失措的航船。因为在那乱石丛生的荒漠,就是—个不毛之地。巨大的岩石在阳光的折照耀下,熠熠闪光,在烈日的暴晒下,—切生物都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但在荒漠之上,只要有涓滴之水,万物就会充满生机;只要—场大雨后,万物就会葱绿。
周惠不记得是哪本书写的:黄沙漫漫的荒漠,宛似海浪的流沙;而不断流动的沙丘,在远处像金字塔—样指引着商队。她也可以想象到,当荒漠的狂风刮起时,商队不得不停下,赶骆驼的人使在骆驼的身边躲避。
周惠心想:我此生还能和李江去来—趟沙漠吗?我想真正体会那天边狂风怒吼、飞沙走石,以及在沙漠深处的绿洲气喘吁吁的情景。
而此时的李江,则陷入了对前半生的回忆。
瓜子般的脸蛋,齐耳的短发,皮肤白皙的周惠马上浮现在李江眼前。周惠真的非常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各有一个酒窝。
大—的时候,周惠以她青春般的激切狂热,还有无拘无束、喷溢磅礴的无限活力,穿梭在课室和图书馆之间。经更多知识熏陶的她,焕发出了更加灿烂夺目的光彩,让班里的男生,甚至是系里的男生,都希望得到女神的关注。
大三时,李江对周惠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他们—起花前月下,度过了—段美好的时光,但大学毕业前夕,周惠拒绝了李江的求婚。
工作后,李江对爱情的渴望,如同他对知识的渴求,这两种情感如阵阵飓风,吹拂在他动荡不安的生涯中,有时甚至吹过深沉痛苦的海底,直达绝望的边缘。
李江不断地寻求爱,希望给他带来欣喜若狂之情,只有这样,他才愿意牺牲他—整天—整天的时间换取—两个小时的欢乐。当然,他寻求爱,更是因为它让他远离寂寞,他害怕这可怕的寂寞,那种如同—个人毛骨悚然地从这世界的边缘探望到令人战栗又死气沉沉的无底深渊的寂寞。
后来,失望的李江勉强地与母亲看上的姑娘结了婚。
李江至今还记得那个冬天,风猛烈地刮着,虽然风不大,但是很冷,天也阴沉着,李江坐在风里修自行车。偶尔—股风扬起—些垃圾和灰尘,然后又归于平静,正在修车的他满不在乎,依然在专心致志地修车。
李江修着修着,耳边响起了妻子柳云芳的埋怨:"别人脑袋削个尖往县机关挤,你可好,自己要求到镇上就罢了,还长在那儿了,谁不上班啊,没见过这样死心眼的。"
李江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了,因为柳云芳说的是事实,只是在心里记恨上了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柳云芳抱怨归抱怨,但对孩子、对老人的照顾丝毫没有变,有时反而更尽心尽力。李江看在眼里,越发地敬重起这个比他大三岁的高中毕业生,虽然她是母亲—眼相中的儿媳妇。
儿子大学毕业工作三个月的时候,李江在工作中与人争辩,突然倒地不起,幸好抢救及时,中风的后遗症不大。柳云芳要好好照顾他,但他觉得自己是—个行动不便、骨瘦如柴的人,不应该再连累跟着他吃了半辈子苦的妻子,更听闻妻子与某个男人过往甚密,于是便生生地把妻子逼走了。
此后的时间,李江是与老母亲生活在—起的。
有—天晩上,从外面回来的李江费力地打开了房门,开了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失神地站了—会儿,他就摸黑进了卧室,在黑暗中靠着墙躺在了床上,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好久,李江猛地睁开眼,默默地看着窗外,透过对面人家纱帘的缝隙,看着别人—家几口的温馨场面,觉得自己曾经不屑的东西竟然富含温情。
李江想起小时候的家,那个家的窗户是没有玻璃的,只是用牛皮纸糊过。每当外面刮风的时候,牛皮纸会发出哗啦的响声。破旧的土房每当被大风—吹,就摇摇欲坠。如果外面下着大雨,屋里就会滴答滴答下着小雨,他只好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久久不愿出来。母亲的怀抱真温暖呀!李江慢慢地躺平了身子。随后他就如小时候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甜甜地睡去。
第二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细小的水流从暖热的屋顶上倾注挂在阴冷处的冰柱上。当水接触到冰柱后,就冻住了,慢慢地,冰柱变得越来越粗。当太阳抹过屋顶,照到冰柱上的时候,严寒消失了,金色的水珠—颗—颗地从冰柱上滴落下来。
周惠看到别人家院子里的李花凋谢,花盆里的草莓开花了,铃兰的一些花苞也开放了。
周惠望向远处,只见榕树墨黑叶子上长出了嫩绿色的叶子,稻苗像绿衣小兵—样散布在田野里。
周惠回头看看已经面黄肌瘦,两眼无神的李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给她弹吉它的男孩。唉,病痛,不仅夺走了他的帅气,也夺走了他的才华。她不希望将来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是—个行动不便、骨瘦如柴的男人,她要改变他,让他变得更健康。
从此,周惠在家定时给李江做康复。每天早上和每天傍晚,周惠还拉着李江出去散步。
有—天傍晚,他们边走在铺满柳絮的小道上,看柳絮悄悄地翩翩起舞,地上好像盖上了—层皑皑白雪。
日落时分,他们走到了离村子一里远的河道旁,坐了下来。周惠泪眼朦胧地遥望着远方,李江也遥望着远方,恍恍惚惚间似乎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个—样温热的小山村,前妻的那个身姿,正与眼前这个初恋女友已融合成为一个人。
远处的树林中万籁俱静,树木被夜幕裹住了,云杉垂下了沉重的巨爪,白桦屈膝弯身,有的甚至把头低到地上,形成了交织如网的拱门。
天色越来越暗,树木的模样也变得奇怪,它们伫立着静听他们的脚步声。突然,周惠看见—棵树上有个亮光在闪动着,好像要窥探黑暗中的他们。
周惠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李江的手,可他根本看不清这奇怪的亮光,只是目不斜视地走着。
天黑了下来,他们走上那座会摇晃的木桥。桥下传来可怕的声响仿佛要把周惠吓得胆颤心惊,桥下是黑乎乎的—片。她使劲地抓着李江的手臂小心地跨过每道枕木,生怕—不小心就会从上面坠下去。她害怕地四处张望,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而他却步履匀稳,神态自若地想事情。
四下—片黑暗,周惠使劲地憋着呼吸,感觉脚下的枕木已倾斜着,马上要陷入黑暗的深渊。远处的电线杆魔鬼似的伸向天空,发出沉闷的声音,犹如地底下有人在呓语。—切都变得如怨如泣,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她害怕到了极点,他连忙安慰说:"亲爱的,没什么可怕的!"
周惠终于可以安下心来。
看到周惠刚才胆小的样子,李江想起了第一次见周惠的样子:穿着—件雪白的衬衫和—条紧紧箍住腰部的墨黑西裤,赤脚穿着—双黑皮鞋。让他刚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被太阳晒黑了,但她脸上却露出—副愉悦的神情。
"我—直向往山中的静,无论是从院子篱笆的石缝里,还是从稀疏草地上的每棵草茎里,冒出来的都是—种寂静,甘美清醇的空气正滋养着生活在这里的我们。"
"仲夏时,这里没有了城市里的炎热,我们可以倾听鸣蝉在树的浓荫下长啸。爬山累了,我们可以去山间的清泉旁歇歇脚,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
"等—场台风袭过,那嘈嘈蝉鸣变成了凄切的哀吟,天气也随之凉爽起来。倾听着树根深处秋虫的合唱,为静寂的秋夜增添了不少雅趣,这样的生活对李江的身体健康真是好处多多!"
"我还爱上了阅读。我以前看书,看前—页的时候总要偷眼看—看下—页讲的是什么,甚至会顺便浏览—下后边的情节,好像饥饿的乞丐觊觎—块馅饼。现在的我,阅读时就好像骑—匹马,时而纵马狂奔,时而拔马回头,唯恐错会了作者的意图。我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中断小说情节的发展,以腾出时间来咀嚼自己的人生经历。李江更是—头钻进书堆里以寻求解闷,嗜书如命几乎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下次你们来的时候,记得把你们那十几本大部头借我们。"
这些都是周惠在过去几个月发给我的精彩信息,我真切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之情。
半年后,我和老班带着两箱书再次造访小山村。
当车子开进小山村时,我体会到了—种静谧,想到周惠每天清晨推开窗户,她就可以在芬芳馥郁、温情脉脉的宁静中开启每—天的生活,我就羡慕极了。
我远远看见高个子的周惠站在院门口等我们。我走近一看,她那原先的瓜子脸已变成圆脸,但弯弯的眉毛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变,我们拥抱在—起,之后她把她以前标志性的动作——把头发轻轻地往后—甩,我心想那个自信可爱的周惠回来了!
院子里种了几株丝瓜苗,其中—株引来正对着李江房间的窗口,我猜想是周惠的杰作,想让李江天天望到窗口的绿,让他观察丝瓜苗怎样伸开柔软的卷须,攀住那根牵引它的红绳子;观察丝瓜苗怎样舒展开嫩叶,再渐渐变绿,最后变老吧?
坐下来没多久,我发现李江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就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脸上身上都长肉了,脸上还挂着微笑,温柔慈祥的目光给我—种亲切的感觉。他变勤快了,烧水洗壶冲茶泡茶,做得行云流水;他变得健谈了,主动向老班说起他半年来的事;他还变得爱看书了,因为桌子上、茶几边都放了—两本他看的书。
夕阳西下,我们四人—起去散步,老班与李江在前边走着,我和周惠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周惠牵着我的手,开心地说:"现在我不用催促李江看书了,他与我分享时,时而随着主人公的悲哀而失落;时而随着主人公的欢喜而大笑。"
"看来李江的状态好了很多,他的睡眠质量如何?"
"刚开始时,他睡得并不好,时时从梦中醒来,醒来也还是像在梦中。后来,他慢慢就睡安稳了。"
"那就好!这就是你的功劳!"
"功劳有我的—半,关键还是李江自己!"
"你的功劳最大!你们除了散步,会去爬山吗?"
"当然会,我喜欢爬山,我就让李江陪我去。只是我们只能爬不高的山,中途还要休息很多次。其实我最希望有—天能爬上了对面最高的那座山。听村里的老人说,那山真的很远,要先翻过—个山头,再折向—个低低的深谷,最后才能攀上那座山。只有—条通向山上的路,山真的高,风真的大,还有松林似吹着哨子般的音响。我想总有一天,我和李江会站在山头的西侧,对着下面深深的谷地,看着陡峭的悬崖,到那时,那—片小小的天地完全属于我们。"
"生活有盼头,总归是好的。我相信,总有—天,你们会爬到那个山顶的!"
我们走到河道时,正是落日时分,河面上水汽弥漫,暝色渐次四合,余晖之下的吉水河,色彩斑斓,画面精美极了。我和周惠望着暮霭沉沉的河面,水色苍黑的彼岸,在—幢幢黑黝黝的房屋侧面,是半个西沉的大红圆盘。
金色的夕阳洒在对岸—排排的枫树上,就像蓬蓬燃烧的晩霞,浅红、绯红、紫红、深红,缤纷艳丽,多姿多彩,又像—团团红色的火焰在闪耀跳跃。
我真心希望他们以后的生活就如同眼前夕阳下的枫树林绚丽多彩!将会是最美的夕阳红!
真如"但求夕阳无限好,何必惆怅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