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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艰难的选择(3)
袁雨潇的鼻子比常人更为敏感,甚至可以说特异,比如说,他可以仅凭嗅觉,隔着门辨别来人是家人还是熟悉的某位同学、朋友或者亲戚。又比如,对食物中别人嗅不到的轻微异味能清楚地探明。等等。这个特点,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但这个看似浪漫的特异能力,这么些年来起的都是非常现实的作用。在没有冰箱的年代,他家吃剩的饭菜过夜,是用碗盛了,放在装着清冷井水的桶里。自然这并不能百分之百有效地保质,而隔夜的饭菜是否还新鲜,就全由他这个异常敏感的鼻子一嗅而决。他是全家的工兵,鼻子就是他的探雷仪。
在草地上躺到昏昏欲睡时,一缕随风游来的清香惊醒了他。那是类似桂花的清香——说类似,因为那清香中兑进了丝丝缕缕的……女性的体香。
进入青春期后,他不平凡的鼻子,对女性的气息尤其敏感。他吸吸鼻子,很快搜到香味的源头——草丛中的一块手帕。手帕折叠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每条边都对得齐整。那独特的清香便来自于它。手帕很新,因而上面绣的一丛菊花也显得十分清艳。
四望空寂无人。这个时段公园本来游人就不多,何况这个相对偏僻的一隅。
这手中一握清香让他青春的脑海中浮出一个模糊的美少女,然后一些浪漫的情节也随之涌出。他的性格富于幻想,作文也一直是强项,常作班级或年级的范文。也曾在日记本上悄悄写一点给自己看的小诗和小小说。眼下岂不又是一个素材。
他盘腿坐着,一边构想浪漫故事,一边带些等待失主的意思。直到日头渐西,想象中的人并没到来。这才缓缓起身回家。
现在是暑假期间,煮饭自然是他的任务。进了家门后,他先把手帕小心地夹在不久前新买的屠格涅夫散文诗集《爱之路》中,这才去淘米煮饭。饭煮开后,他准备慰劳一下自己,敲了一个蛋,放些白糖,然后滗出滚烫的米汤冲熟了蛋。这是他最爱吃的,小时候,他只有生病才能吃到这个,甚至曾经恨不得为此天天头痛脑热。今天的他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
正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品味着米汤鸡蛋,母亲回家了,带着比米汤鸡蛋更甜腻的表情看着他喝完,这才笑着问他记不记得两个月前参加的税务招干考试。
他擦擦额上被热米汤逼出的细密汗珠,有些诧异地望着母亲。这个事他暂时还记得,但正置于他的可以遗忘的事项中。两个月之前,他高考的备战已进入冲刺阶段,父亲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场考试,他历来是个乖孩子,很少忤逆父母的心愿,兼着也可以热热身,检验一下自己的临考状态。另外,他历来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遇事总爱考虑最坏的结果,所以为高考有可能的失利多备一条后路也无不可,于是参加了招干考试。
母亲接着告诉他,今天下午得到消息,招干考试也通过了。
他一愣,继而笑了。今天是一个吉祥日子。好消息接踵而来,只是这个好消息在大学录取消息之后到来,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他坐下来开始帮母亲择菜,一边开着玩笑说,我这一退出,也不知便宜了哪个招干考试的落选者了,这个礼送得没人领情啊。
母亲双手一拍,这话太对了,没人领情还不如干脆我们就去当这税务干部算了!
他一笑,他把这当着母亲一个玩笑,但母亲接下来的一席话却根本不是玩笑——
上大学,最终总还是为有一个好工作,好工作无非就是比较稳定,旱涝保收,现在这税务局就是这样的。上大学,这先得花去几年,出来后还不知分配到本地还是外地,在本地,又不见得一定是满意的单位,放弃现成的一个铁饭碗,去等几年后一个猜测不到的结果,这不是自找弯路吗?还有,你现在这年龄还体会不到,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能留在身边。
袁雨潇听了这些话,诧异于这两个看来完全不对等的事居然可以放在一起做成一个选择题,更惊讶于母亲的选择竟然是推倒那个明显是压倒一切的首选。
他尤其奇怪的是,内心深处竟然隐隐约约在呼应母亲这个选择。这个选择,可以说一洗他从中午开始就自心中涌起的那种对未来的隐隐的迷茫。历来,他对任何事情的优选标准,不是结果如何精彩,而是稳定与清晰。去一个地方如果有两条路,他一定会选择最熟悉的那条,哪怕有人说另一条不熟悉的路上有更好的风景,他也很难下决心去尝试。
优柔寡断的他开始患得患失。
现在他急迫地想知道父亲会怎样来选择。
虽然生活小事上,父亲都是“由你妈作主”,但在大事上,父亲是说一不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