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

她从梦中醒来。

梦里呜咽中的自己惊醒了自己,睁开眼睛时眼泪刚好流下来,没有像过去的一年里,梦醒时就是满脸泪水。

“本来不该抑郁的我抑郁了”。她醒来后在心里自言自语,已是凌晨三点多,来到书桌旁,用排列汉字顺序的方式来自我疗伤。

她看到在她体内平行分出了另一个自己,躲在暗处,双肩颤动,低头啜泣,几近哽咽。她听到了童年的弟弟在喊她,“姐姐,姐姐”,“姐”!”……她急忙抬起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弟媳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弟弟喊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她很无奈的别回了脸,径直走开,然后才让泪水夺眶而出。像是离开了弟弟的家,又像是离开童年的老屋。

梦境里她是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路上。父老乡亲的大门前,石阶上,两个孩子玩泥巴的笑声,石头剪刀布的吵闹声,到了一条属于姐弟俩的小路上,那是从奶奶家通往自己家的小路,小菜园里,池塘边。

她在三十年前的小村子里走走停停,泪眼朦胧。眼前的小路,大树,田野,山沟,都浮现出童年的模样,突然想起山沟最底处的野枣林。她朝着这个方向走着,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像赶着去见一个人。

她跌跌撞撞的从陡坡往下狂奔,下到这片枣林来。清明节后的野枣树一片清亮明净,青翠欲滴泛着光,刺痛人的眼睛,最上面新发出的嫩叶浅浅绿,婴儿般让人想去呵护。望着空无一人的野枣林,她双膝跪地,终于失声痛哭。野枣树高正好遮挡了她跪下去的身影,淹没了她无人知晓的悲伤。

风顺坡冲下去,一片翠绿波涛起伏,深邃如海,发出的声音夹杂一群孩子们的叽喳声,那是夏天,野枣可以摘的时候。有时候会遇到蛇,她的弟弟会领着其他小男孩,用长长的芦苇,把蛇赶走。而此时,泪眼望空远,荒芜无人烟。

公历2017年3月31日凌晨4:30,她弟弟的祭辰。父母就生了他们俩,一奶同胞。她二十二岁那年,一个人离开了故乡,闯荡社会于千里之外。

寒冷的冬天,遥远的南方,弟弟因牵挂和思念姐姐而落泪。各自成家后的十多年里,却对她误解重重。而她在弟弟病重期间,已不能多做解释。谗言面前,任他怎么想就怎么是吧,就这样顺其了自然,也顺了其他多数人。

然而,一年过去了,她越发觉得,姐弟俩这辈子这样的告别是个遗憾,起码对她是个遗憾。人已去,无处可诉,她的心里倍受压抑,总是出现有话不能说的梦境。她对人生最亲近的手足之情,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失落,深深的压抑和自责让她夜不能寐。

此时,坐在书桌前的她倍感黯然,天微微亮,泪已干,她在本子上写下了六个字:舍弟一周年祭。

某些个日夜,梦回小山村,天空蔚蓝,水渠绵延,大片刚播种完的黄色土地,辽阔无边,单纯的身心简单快乐。

六七八岁的我们,同村的一群孩子们,我八岁你六岁,跑到遥远的邻村地盘,遇到新的小伙伴,一群男孩女孩,一起疯玩,天快要黑的时候,家里的大黄狗会跑来,接我们姐弟俩回家。我们临走不忘记问一下新伙伴的乳名和学校。

在长大后的每个梦里面,紧握这纯真,为人妻母后,蓦然感觉老人和孩子点睛的乡村田园,和谐如画,有你有我。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在现代媒体的个人空间里,寻找着儿时的伙伴,一言一语一动态,拾捡着那些往事,像无语的风吹过池塘,风儿轻轻吹,心儿柔柔动,睡莲倾听着儿时的说话声。

一周年后的夏天。炎炎烈日下,盛开的睡莲依然孤傲地浮在水面上,我却再也看不到你了,小我两岁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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