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25: 汉纪(十六)
公元前72年春天,大司农田延年畏罪自杀。在为汉昭帝发丧时,田延年虚报车辆用钱,贪污了三千万钱。霍光询问田延年,想为他疏通。田延年矢口否认说:“我本出于将军门下,蒙受您的大恩才有现在的爵号官位,没有这样的事情。”霍光说:“既然没有事,应该赶紧查清事实。”
御史大夫田广明对太仆杜延年说:“按照《春秋》中的大义,有以功补过这种做法。在废掉昌邑王刘贺时,如果不是田延年勇于直言,大事恐怕做不成。现在无非是多出了三千万钱,他自己强行扣下罢了,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我愿意用我的愚昧言语去劝说大将军。”
杜延年把听到的这些话禀告了霍光。霍光说:“当然了,田延年确实是壮士!应当在朝议时发布此消息,以便使朝廷震动。”霍光随后抬手抚在胸口说:“想起这件事情我仍然心有余悸!感谢田大夫为大司农辩白,但依照朝廷的法律田延年应当被关入监狱,由大家公论来议决他。”
田广明派人对田延年说了上述情况,田延年说:“幸亏大夫出来替我开脱,但我有什么脸面进入牢狱,让众人点指耻笑,让狱卒在我的背后吐口水呢!”
说完后,田延年随即关上家门独居在斋舍中,拽开半边衣服,手持着刀在屋中来回踱步。几天后,使者来召田延年到廷尉处审理。田延年听到鸣鼓的声音,横刀自刎而死。
夏五月,汉宣帝下诏书说:“孝武皇帝躬行仁义,振行武威,功德茂盛,但祭祀时所用的音乐却与此不相称,朕感觉非常难过。有关官员应与列侯、两千石官员、博士们一起商议确定。”
于是群臣们在朝廷中展开议论,都齐声说道:“按照陛下的旨意发布诏书。”
只有长信少府夏侯胜一人说道:“武帝虽然有攘除四夷拓展领土充实边境的功劳,但也造成了军卒百姓伤亡,竭民财力,奢侈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失所,死去的人超过一半。后期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百姓之间人人相食,原先的储备现在还没有恢复。他对百姓没有德泽,不应当设立庙乐。”
公卿大臣一起责难夏侯胜说:“这是陛下的诏书。”夏侯胜反驳说:“诏书也不能用。人臣的大义,应当直言正论,而不是阿意顺旨。我的建议已经出口,虽死而不后悔。”
于是丞相蔡义和御史大夫田广明,奏报弹劾夏侯胜非议皇帝诏书,毁谤先帝,属于大逆不道。另外,丞相长史黄霸附和纵容夏侯胜,不进行举报弹劾,把他们一起逮捕下狱。有关部门随后请示尊奉汉武帝庙为世宗庙,演奏《盛德》《文始》《五行》等乐舞,天下人要世世代代献纳,以彰明盛德。汉武帝巡视过的郡国,全都建立庙宇,就像汉高祖和汉文帝的一样。
夏侯胜、黄霸被长时间拘押,黄霸想跟随夏侯胜学习经义,夏侯胜以这样可能获死罪来推辞他。黄霸说:“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夏侯胜认为他的话很贤良,就教授他经术。这样又过了一个冬天,夏侯胜对黄霸讲授不停。
当初,乌孙公主刘细君去世后,汉朝又把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作为公主嫁给岑陬为妻。岑陬的匈奴妻子生下的儿子泥靡还小,岑陬快要死时,把国家传给自己叔父大禄的儿子翁归靡,并且说道:“等泥靡长大后,你要把国家归还给他。”
翁归靡继位后,号称为肥王,又娶了刘解忧,生下三男两女:长子叫做元贵靡,次子叫做万年,三子叫做大乐。
汉昭帝时期,公主刘解忧上书说:“匈奴派出骑兵在车师屯田,如果车师和匈奴合二为一,他们肯定要入侵乌孙,希望天子派兵营救!”汉朝休养军士马匹,商议想要进攻匈奴。
这时汉昭帝去世,汉宣帝刚刚继位,公主刘解忧和昆弥都派遣使者上书说:“匈奴又连续派遣大军入侵乌孙,攻占了车延、恶师等地,收掳百姓离去,还派出使者威胁乌孙赶紧送上公主,想要借此隔绝汉朝。昆弥希望出动国中的一半精兵,自备人马五万骑,全力进攻匈奴。希望天子出兵营救公主和昆弥。”
先前,先是匈奴多次侵扰汉朝边境,汉朝也派兵征讨。秋天,汉宣帝大规模征调关中军兵,任命御史大夫田广明担任祁连将军,率领四万多骑兵出西河;派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领三万多骑,兵出张掖;派前将军韩增率领三万多骑,出云中;任命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领三万多骑,兵出酒泉;任命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领三万多骑,兵出五原,计划出塞各两千多里。由常惠为校尉,持节指挥乌孙军兵,几路一起进攻匈奴。
公元前71年春正月癸亥日,恭哀许皇后许氏去世。这时,霍光的夫人显想让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贵重,却找不到机会。这时,许皇后怀孕快要分娠,身体有些不适,宫中的女医生淳于衍受到霍氏家喜爱,曾经入宫侍奉许皇后看病。
淳于衍的丈夫赏担任掖庭户卫,想再升官,就对淳于衍说:“你去向霍夫人辞行,借机为我讨个安池监干干。”
淳于衍如实向显说了。显这时突然生出个想法,她屏退左右,对淳于衍说道:“很荣幸少夫能求我办事,我也想求少夫做一件事情,可以吗?”淳于衍说道:“夫人所说,哪里有什么可不可以的!”显说:“大将军平时最喜爱他的小女儿霍成君,想要尊贵成为皇后,希望少夫受累去办一下。”
淳于衍问:“我怎么去办呢?”显说:“女人分娩是人生大事,属于九死一生。现在许皇后马上要分娩了,你可以借机去投毒药,那样霍成君就能立即成为皇后了。如果蒙你全力办成,我愿意和你共享富贵。”淳于衍说:“药是由各位太医共同配制的,还必须先行品尝,我怎么能办得到呢?”显说:“这事全在少夫愿不愿意去做。大将军统领天下,有谁敢把这事说出来?即使有事你也会受到保护的,只是看少夫敢不敢去做罢了!”淳于衍沉思很久才说:“我愿意尽力。”
淳于衍马上捣碎附子,带到长定宫中。许皇后在分娩后,淳于衍偷偷取出附子,掺合在各太医配制的大丸中让许皇后喝下。许皇后不一会说道:“我头疼难受,刚才喝的药中该不会有毒吧?”太医们回答说:“没有。”许皇后随后更加烦闷痛苦,不一会就去世了。
淳于衍出宫去见显,相互慰问,但显当时没有敢重谢赏赐淳于衍。后来有人上书,状告那些医生在为许皇后治病时没起作用,这些人都被逮捕入狱,弹劾为大逆不道罪。
显非常惊恐着急,就把实情告诉了霍光,并且说道:“既然已经办错了这件事情,你赶快下令不要再追查了!”
霍光听完非常惊愕,想要自己检举,但于心不忍,犹豫不决。随后,主管部门向朝廷奏报关于许皇后病逝一案的处理意见,霍光便在奏章上批示,此事与淳于衍无关,应免于追究。显借机劝霍光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入宫中。
汉宣帝进攻匈奴
正月戊辰日,五位将军兵发长安。匈奴听说汉军大规模出动后,老弱全都奔走,驱赶牲畜带上家产远远逃遁,所以五位将军取得的战果很少。夏五月,汉军退回。
范明友率军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达蒲离候水,斩首俘虏七百多级,俘获马、牛、羊一万多只;韩增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达乌员,斩首捕虏匈奴人,到达候山才有一百多级;赵充国率军出塞一千八百多里,向西到达候山,斩首捕虏匈奴人,俘获单于使者自蒲阴王以下三百多级。
听说匈奴人已经退走,这几位将军都提前返回了,汉宣帝宽恕了他们的罪过。田广明率军出塞一千六百里,到达鸡秩山,斩首俘虏十九级。在路上碰到了汉朝出使匈奴返回的冉弘等人,说鸡秩山以西有大批匈奴人,田广明马上告诫冉弘,让他回去汇报说没有看到匈奴人,想要下令还军。御史属官公孙益寿劝阻田广明,认为这样做不行。田广明不听,下令还军。田顺率军出塞八百多里,到达丹余吾水上,马上停止进军,斩首捕虏一千九百多级,领兵返回。
汉宣帝认为田顺没有到达预定目标,虚报俘获数量;田广明明知道匈奴人就在前面,却选择逗留不前,把他们逮捕入狱,他们都先后自杀。提拔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昆弥亲率五万多骑,和校尉常惠率从西方进攻匈奴,到达匈奴右谷蠡王庭,俘虏单于的父亲行和他的嫂子、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俘获马、牛、驴、骡、骆驼等七十多万头,乌孙人带着俘获的人员物资返回。
汉宣帝认为只有常惠奉命出使获得大功,加封常惠为长罗侯,并再次派遣常惠带着金币返回赏赐给乌孙贵族中的有功者。常惠借机奏请龟兹国曾经杀掉汉朝校尉赖丹,还没有被诛杀,请求顺路进攻龟兹。汉宣帝没有答应,霍光暗示常惠可以见机行事。
常惠带领五百名吏士赶到乌孙,返回时经过龟兹,征调西部国家的军兵两万多人,命令副使征调龟兹以东国家的军队两万多人,乌孙军兵七千人,从三面围攻龟兹。三方还没有合围时,他派人责备龟兹王以前杀掉汉朝使者的罪状。
龟兹王谢罪说:“那都是我的先王时期,受到贵族姑翼所误造成的,我并没有罪过。”常惠说:“既然这样,那就把姑翼绑缚前来,我可以放过大王。”龟兹王派人绑缚着姑翼送给常惠,常惠下令把其斩杀后返回。
这年大旱。
六月己丑日,阳平节侯蔡义去世。甲辰日,汉宣帝封长信少府韦贤为丞相,封大司农魏相为御史大夫。
这年冬天,单于亲自率领一万多名骑兵进攻乌孙,俘虏很多乌孙老弱人口,想要还军时,碰到天降大雪,一天深达一丈多,百姓牲畜被冻死,返回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于是丁零人乘其虚弱进攻北部,乌桓人进攻其东部,乌孙人进攻其西部。这三国共斩杀数万级,俘获马数万匹,牛、羊数量更多。再加上冻饿,匈奴百姓死掉了十分之三,牲畜财产损失了十分之五,匈奴从此大为虚弱,其他受到匈奴控制的各属国纷纷脱离,互相之间攻伐,没有人能够控制。汉军出动三千多名骑兵,分为三路一起攻入匈奴,捕获俘虏数千人返回。匈奴最后也不敢抵挡汉军,只一心想要和汉朝和亲,边境战事很少发生。
这年,颍川太守赵广汉担任京兆尹。颍川郡中的风俗,豪强大姓相互之间结成婚姻,官吏之间朋比为奸。赵广汉很担忧这种局面,让卒吏制造放置举报箱,让吏民之间相互控告,奸党分散,盗贼因此不再发生。匈奴的投降者都说,匈奴人听说过汉朝有赵广汉,于是赵广汉入京担任京兆尹。
赵广汉对手下的官吏十分殷勤,关怀备至,把推荐使用的功劳,全部归结于下面,待人接物都出于至诚,凡是见到他的官吏都愿意为其效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赵广汉为人非常聪明,知道手下每个人的能力大小,工作中是否尽力。其中有背叛他的,都能预先知道,先放出口风让其改正。如果仍然不知悔改,再派人收捕,没有人能逃脱。随后按照其罪行判处罪名,这些人都马上伏罪。
赵广汉尤其擅长的是钩距之术,以便察知事情原委,市井中一些细小的不法之事他都知道。有几名长安少年,曾在一处偏僻的空房中商议一起抢劫,坐下话没说完,赵广汉已派官吏前来将他们逮捕治罪,一个个都招认服罪。类似情形,说明赵广汉察觉奸邪之人,揭露隐秘之事有如神灵一般。赵广汉担任京兆尹时期,长安城中政治清明,官吏百姓们都赞不绝口。长老传言认为,自从汉朝建立以来的京兆尹,没有能赶上他的。
黄其军
作于2025年1月17日(古历甲辰年十二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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