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勤部的经理周姐是公司老总的表妹,平常多受张扬按摩技艺的照顾,作为回礼,库房的雪碧、可乐便都成了犒赏,毕竟饮料过期后也只能扔掉,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一次,白露陪同张扬到后勤部取雪碧,间中几人围坐一起兴致盎然地讨论着公司最近一次的人事变动,白露身后站着市场部的同事范睿峰,他表面假装是在认真听着大家的对话,胳膊却漫不经心的搭在了白露肩上,右手还正试图去握白露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侵犯吓得白露身子瞬间就颤抖哆嗦了起来,情急之下,她带着哭腔斥责道,‘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语气中充满了急切又委屈的味道。
见白露情绪激动,范睿峰只好识趣地收回了猥琐的想法,但依旧强词夺理地狡辩道,‘咋啦咋啦?跟你关系好才愿意接近你,看你小题大做的!’
气愤之余,张扬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揍扁这个无礼之徒,更何况白露是陪同自己上楼来才遭遇的危险。可随后又突然回想起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生怕白露也因自己的冲动而受害,他只好先静观其变,看看白露能否自行处理。
惊魂未定之余,只见白露面如死灰的呆坐了良久,并没有再继续争执。而范睿峰也眼见气氛变得极度紧张,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后勤部。
周姐也很气愤,“好你个范睿峰!亏得我哥那么器重他,还提拔他成了公司中层骨干。气死我了!白露你就放心好了,待会我哥来了,姐就去揭发他的真面目!”
“唉...算了,周姐。事情要是闹大了,他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而且我也想了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也不想在公司里落下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啊。以后他能老实点,这次就先不跟他计较了。”冷静下来的白露带着无奈的叹气,展现出了善良女神的大度。
后勤部内空气凝固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白露竟突然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谁跟他关系好了?就连张扬我都没让他近身过!’
‘就连?’,当听到这句话时,张扬也愣住了,显然这是对他的抬举啊,是从何时起,白露竟已经把自己视为在公司里最亲近的人了?
这让他又不免感到羞愧了,回顾过往,他虽然从没有像对其他女孩一样肆无忌惮的大尺度轻薄过白露,却也时常会拿捏着语气调戏她。比如公司里所有的女孩都被他调侃过,‘肚子里怀着我的早餐饼或雪碧’之类的玩笑,包括白露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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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当白露和卫婷帮他把从物料拆下来的废弃堵头收拾起来准备扔掉时,他调侃道“败家娘们,花钱买回来的东西就这么扔了”。
“那你要觉得还有用的话就送给你吧。”白露立即反驳。
“真的吗?你要送我啊?作为咱俩的定情信物?”听白露这么一说,他故意作惊喜的表情,语气听来显得十分激动。
一旁的卫婷听到后,立即嘲讽道,“你真不要脸!人家白露这个级别的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啊对啊,人家白露可是金枝玉叶,出入的是华府门庭,吃穿也都是锦衣玉食,人家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人,我却这么下流!”低头邪魅地嘲讽后又抬头看向卫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诶对,牌子的,人家白露是牌子的!”
“不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过。”白露莞尔一笑,迅速补充道。
此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给白露办公室打电话时被问及‘你是谁了?’,他毫不客气的说笑道,‘你个没良心的,连你老公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在接到白露电话质问提交的表单为何参数不全时,反呛道,‘凶巴巴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跟老公讲话!’
就在他自鸣得意的笃定已经拿下这最难啃的骨头时,冷水却再一次泼了回来。
上次被白露拒绝为她提供按摩服务时,张扬其实也是做足了铺垫,当时在后勤部挨个为女士按摩后,他信心满满的顺位轮替,可还没来得及走到白露身边,便被提前回绝了。那是他工作生涯以来第一次被拒,唯一一次。
而现在,连‘老婆’这样的称呼白露都已不再排斥了,于是心想,那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誓要挽回自己风流不羁小郎君的声誉。至少在他看来,绅士、优雅是他从业的基本守则,每一位接受服务的女士都应当是心甘情愿的,何况现今积累的回头客全都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僵硬地端坐了一天能松弛下肩颈可真是太享受了。
“来我给你按摩下吧?你体会一次就知道我的手艺有多好了!”一天,在实验室给卫婷按摩结束后,他顺理成章地征求白露的意思。
“不用不用!”白露急忙拒绝,原本平行就坐于旁的她听到后立即扭转了身体,正面面向张扬,左臂本能的微微抬起后向胸前紧缩,就像是在抵御即将可能到来的侵犯似的。可张扬还只是在询问,并没有往她身边走。
看到白露竟然把自己当作了粗鲁的流氓看待,张扬明显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额,抱歉。你不会因为这开始讨厌我了吧?”白露犹豫了几秒,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第一次跟异性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应该是在更郑重的场合。”
听到这里,张扬才意识到,原来在白露看来,被男生按摩肩颈已称得上是亲密接触了。
“诶呀!原来白露还是处女啊?明明有那么多男孩追你!”一旁的卫婷装出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惊讶着说道,“你好像比我还大3岁呢。那你可要抓点紧了,二十七八的大姑娘可不太好嫁啊!”
卫婷这话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哪里像是规劝,根本就是在怂恿嘛。
“别听她放屁!”张扬立即打断了卫婷的歪理邪说,“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承认自己以前调戏过很多女的,并且确实都是出于恶意的嘲讽。但我现在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对你有半点不敬。”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保证是该正着听,还是该反着听了。会不会意味着以后你就要疏远我了?”白露一脸苦笑,低头轻声道。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以后除了大尺度的低俗话题,一切照旧。为表诚意,今后每周末的火锅粉我请了。”话音刚落,他转念一心算,“不行,火锅粉和夹肉饼算我的,凉面和饮料算你的。”
“看把你大方的!我那样说也是为了白露好,好吗?老姑娘就是不好嫁啊,容易遭人诟病!”卫婷似乎还心有不甘,又来强词夺理。
随后,白露便陷入了沉思,她吞吞吐吐地讲出了去年五一节回家相亲时的遭遇。她确实是遇到了卫婷所说的现象,令她感到十分纳闷,或者说是郁闷。对方是个官二代,经媒人百般夸口后,白露的父母对这个金龟婿充满了期待,可没想到对方得知白露从没有过恋爱经历时,居然直接来了一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向来心高气傲的白露冷不防吃了这闭门羹,当时就感到十分恼火,冷静一会后又觉得诧异不解,为什么守身如玉在这个时代反倒还成了被人挑剔的缺陷了呢?于是她不禁追问对方,‘那你觉得你的结婚对象应该交往过几个前任最好呢?’。
‘一两个吧。再多了也接受不了。’
白露父母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很高,大概也是觉着自家姑娘条件摆在那,他们有的是本钱,所以经常能给白露找来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逼着她去相亲,可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个有下文的。只是遇到了几次那样的奇葩要求,让白露都有些糊涂了,甚至有时会想,难道洁身自爱的思想已经沦为旧时代的糟粕了吗?
“你看我没说错吧。还骂我!”听完白露的叙述,卫婷就更来劲了。
“陈医生给开的该不会是迷魂药吧?会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呢?”白露眯着微笑的双眼看向张扬,用略带挑衅的语气问道。
“哼!是良药还是迷魂药,当事人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嘛。结果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判断药效的唯一标准吧?大家都想要葡萄,而别人却选择各种水果都种一点,即便葡萄没种活,也还有得选。难道问题不是出在你自己身上嘛,是你说除了葡萄啥也不肯将就的啊!”面对挑衅,张扬突然来了脾气,“那你要是最后颗粒无收,这锅我可背不起,陈医生更不可能背。”
长期相处下来,张扬是十分认可白露的品行的,可现在听来,似乎连白露都被人们怂恿的思想所动摇了,不免有些恼火。还记得有次在下班路上,他路过街边看到4个穿校服的女生,目测那稚嫩的面孔顶多也就是高中生的样子,甚至更像是初中生吧。她们具体的话题未知,只听见其中一个女生极其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人家XX可还是处女呢!’,那鄙夷的口气就像是在嘲笑指责一个惊天丑闻似的,三个女生同时大笑出声。而一旁觉得受到了羞辱的女生则气势汹汹地反驳道,‘你才是处女!你们全家都处女!’
“简直不可理喻!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凭什么少数就要服从多数!”想起那几个女生为他人强行诱导道德观念,张扬就会莫名感到悲哀,“白露,听我的,你没错。确实这个世界是越发多元化,包容万象,她们非处也不是错,但,额...没谈过恋爱更不是羞耻。就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都带着她们扭曲的心态死远点!”
他原本是想说,‘处女,更不是羞耻’,但话到嘴边,他发现如今这个词自己已没办法当着白露的面讲出来了,从今往后跟白露讲话,任何隐含着性话题的词都应该算作冒犯,他得以身作则,让白露少受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们的误导。
“处女就那么好?做爱的感觉不一样吗?”见张扬一改平日里的讲话风格,甚至颇有些对白露充满敬佩的味道,卫婷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闭嘴!没见我在跟白露说话吗?插什么嘴!”他迅速扭过头瞪了卫婷一眼,同时右手食指已不自觉地抵近其鼻尖,语气中更是充满了呵斥的火药味。
一阵短暂的惊吓过后,卫婷满脸委屈,强忍着泪水立即转身奔向了卫生间。
此时张扬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讲话也太重了!快过去安慰一下吧!”见此情形,白露也赶紧催促着他。
“额,你这让我更好奇了,别人对你的恶意也是有目共睹的啊,真不知道你又是怎么控制情绪,能让自己不哭出来的?是怕别人看你笑话,还是担心会给别人添麻烦呢?”起身追去卫生间之前,张扬突然感到心头一暖,莫名笑了起来,然后对着白露明知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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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为全体员工发放了夏季高温福利,张扬把整箱的苹果和罐装雪碧留在实验室,一来是嫌沉,不方便带回家,二来是每天在公司的时间远比在家久,拿回家吃反倒更容易放过期了。
自此,讨人厌的范睿峰就会每天过来拿两个苹果喝一听雪碧,第一次拿雪碧的时候他已经扯下了拉环才假客套似的征求张扬同意。张扬深知,范睿峰这样若无其事的举动绝不是出于交情、友好,而是充满了对自己的不屑。
当然,之所以评价他讨人厌,并不是出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就在前几天他还极其过分地得罪了张扬。那天,张扬上班后发现自己的电脑中了病毒,彻底没法使用了,随后从章文强口中才得知前一晚范睿峰曾使用过他的电脑。于是他便去找范睿峰理论,可没料到对方是傲慢又蛮不讲理,连句简单的歉意都不肯说,而是谎称他的U盘里有病毒这事也是刚刚才知道,还轻描淡写的要求张扬自己处理一下,他有事忙不开。
虽然很生气,不过他也知道跟这种死不认账的家伙纠缠下去也是白费唇舌,毕竟自己最近工作那么多,哪有闲工夫陪他浪费时间。无奈只好默默回到实验室,赶紧开始杀毒、装系统,嘴里却不停地抱怨嘟囔着。当天待在实验室工作的李伟始终都默不作声,直到范睿峰一次又一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实验室,与李伟、章文强谈笑风生着,十分悠闲快活。见此情此景,张扬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范睿峰指责起来,就在两小时前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公务繁忙。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范睿峰居然照单全收,没有半句抵赖,反而是李伟先坐不住了,他突然拍案而起,大声痛斥着张扬,指责张扬给电脑安装的杀毒软件太差,反倒还敢恶人先告状!
这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嘛,全国就那么几款杀毒软件,哪款更有用?公司里也没人敢断言吧。张扬自己用着又没出过问题,不管能不能防得住范睿峰的病毒,又没让他用,自然就不会中毒了。李伟为何会放着直接原因不提,却从侧面找勉强能有所关联的间接原因呢?
张扬很不甘心,可当他委屈着刚吐出‘可是..’二字时,便再一次被李伟打断,痛斥。
众所周知,李伟是公司里公认的待人和善、谦逊礼貌又通情达理,况且私下里与张扬交情也颇深,多次李伟份内的工作堆积如山时,都是张扬陪他通宵达旦完成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伟由于家事缠身而完全倚赖着张扬。
李伟反常的举动令张扬愣在了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李伟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不考虑亲疏关系,就事论事也该是自己更占理吧?
张扬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而且错得还很过分,要不然怎么会连好脾气的李伟都会看不下去,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主持公道呢?
随后眼看着范睿峰趾高气昂地手舞足蹈着,放声大笑着慢悠悠离开了实验室,他心里感到五味杂陈,思绪混乱不堪。
没有愤怒、也不敢有丝毫委屈,整个上午张扬都沉默着边修电脑边反思自己的恶行和无礼,或许在别人的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无赖?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养,粗鲁野蛮?
直到午休时间,市场部李姐偷偷把张扬叫到一边,他才得知了真相,上午范睿峰回到市场部后,向李姐炫耀说他导演了一出实验室内斗大戏。前一晚他故意用自己的U盘从张扬电脑里拷某设备的配置文件,给设备进行固件升级,其实当时是在帮李伟打下手,至于U盘里有病毒,他事前就是知道的。上午他在张扬面前大摇大摆的闲晃,其实也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张扬心里肯定是满腹怨气,于是他就去了实验室,再给张扬头上添了把火。
由于李姐的再三叮嘱,说这等小人她也不敢得罪,张扬听罢也就只能继续装作不明所以了。至于孰是孰非,也没必要再去证明什么了,因为没过几天,全公司的电脑都中了那个病毒,李伟声称的杀毒软件问题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当晚,张扬与杨佳在面馆喝酒时,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杨佳不屑的表情里显得张扬是多么罪有应得,总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印象,活该他受欺负。
“要不要伙计帮你暗中搞死他?”杨佳信心满满的得意道,“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绝对牵连不到咱俩身上,你还不信伙计真有这个本事?”
“啊?别了别了,这么点小事,倒不至于把人家搞到卷铺盖走人吧。”张扬赶紧摆摆手,他哪里能不知道杨佳的手段呢。
“噢,那这样反倒不好办了。”杨佳转而若有所思起来,“偷偷搞死他简单,可你要是不记恨他,那你就得明着报复他了。让我想想啊,咋滴能让他电脑也中毒,明知道是你干的,还死无对证?嗯...让伙计思考五分钟。”
“啊?啥玩意?”张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噗!”看着张扬惊恐的逗比样,杨佳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把你大惊小怪的,这不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嘛。公司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要这么忍了,以后不就成公认的软柿子了?为了自保,你也必须得报复一下嘛。说起来,我还掌握着一件范睿峰的小秘密了,要不你拿去做点文章?”
“别别别,这次我先记下了还不成嘛,他要再敢有下次,我一定拜托你弄死他。这次就先算了,算了!”
当然,这不过是他用来劝告杨佳的说辞,从小到大,他何曾对任何人产生过报复的念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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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张扬这个鲁莽小子,晓曼父亲赞不绝口。他抱怨着女儿识人不明,竟多年跟郝明亮那种品行低劣的人渣纠缠不止,尽管他与张扬仅有一面之缘,内心也已认定了这个准女婿。直到后来在晓曼婚礼上看到张扬满不在乎的前来贺喜,并热心地向他问候交谈,才终于体会到女儿最后的无奈之选。
张扬原本是约定周末要去晓曼家修电脑的,却由于周三在她家附近外出公干,下班后便自顾自的决定借道去拜访了。事先并没有过任何联系预约,贸贸然敲开家门时被晓曼父亲误以为了是保健品推销员,于是不得不耐心解释自己的来历、与晓曼的关系。随后一人家就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了,表示晓曼也才刚刚下班,他们现在就打电话催她赶紧回家。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来找她的,办完事我就走了。让她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俩以前在店里的时候,她把我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让她回来,我又得挨揍!’张扬这丝毫没有生分的口气,给人一听就知道是晓曼的至交好友,仅仅几句话,就足够一家人不再拘谨了。
记得上周末到晓曼家拜访时,家里人都不在,屋里收拾得可是十分干净整齐,显然晓曼那天是早有准备的。这次的突然袭击可就真相大白了,除了梳妆台上进行到一半的化学试验,各种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屋里竟也找不到个安置自己屁股的地方。其母匆匆忙忙给晓曼奔放的床铺打包归置了起来,好半天才把满床凌乱的衣物塞到了肉眼不可见的地方,这才显现出点闺房的样子。 未过审章节,请移步公号:扶睿,继续阅读
测试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晓曼描述的偶发故障始终也没有出现,张扬一时也是无从下手了,于是决定把电脑主机抱回家做长时间测试吧。他大致向其父说明了情况,并致电晓曼征求同意后,也没等晓曼到家便自行离开了。临行前晓曼父亲还赠给张扬一大块自制的酱牛肉,那秘制的香味使得张扬回味无穷,不免心中感叹着,这标准的中国好丈人是自己的该有多好,只可惜婚姻重要的并不是要找个满意的老丈人。
由于晓曼家离公交站点还有段距离,其父便表示要开车送张扬回家。他赶紧谎称说自己到小区门口打车就行了,不用叔叔来回跑两趟。实际上他根本就身无分文,下午从公司出来时仅带了后勤部配发的公交卡。事后,其父从晓曼口中听说了这个真相,就更对这胆大又随机应变的小伙有了好感。
在晓满电脑E盘的根目录下,极其显眼的位置保存着名为‘珍贵记忆’的文件夹,这件事晓曼应该很清楚的,可当时明明在电话里已再三向她询问过有没有个人隐私,她怎么会如此毫不在乎的交给自己呢?张扬心想,她这是有意要展示完整的过去吗?如此坦诚相见?她这回可是来真的了啊!
汪洋是谁?他与晓曼相识多年,这凭空冒出来的真爱还是令张扬感到一头雾水。据晓曼保存的手机短信存档日期来判断,汪洋的出现是介于郝明亮与晓曼三年纠葛之间,很可能是在他俩分分合合的空隙中节外生枝,又渐渐成长为蓬勃绿荫的。两个子文件夹的名称分别是‘郝明亮’与‘汪洋’,里面保存着太多的温馨旧照和甜蜜情话。
从简讯文档可以得知,是汪洋提出了分手,而晓曼仍恋恋不舍地持续纠缠了对方好几个月,她不断追问着汪洋,‘你还爱我吗?’等毫无意义的挣扎,最终都一一石沉大海了。
读过这些短信后,张扬的心情就再无法淡定了,倒不是因为吃醋,而是他心想,倘若自己正式与晓曼开始交往,难道也必须对她说‘爱’这个字眼吗?他可还从没对任何女孩说过这个字,怎么能草率地说给明知是错的人听呢?违心的话,说着不别扭吗?而晓曼分别与郝明亮、汪洋相处期间,可几乎每天都在不断重复这个字啊。
‘这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嘛!我只是想跟她睡觉而已啊!’张扬感到苦恼不已,抓耳挠腮起来。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能在不表达爱意的前提下,不作出任何承诺、不说出任何情话,就能够让晓曼心甘情愿陪自己上床呢?
与前女友的那段过去至今仍心有余悸,尽管对方曾藉由同学之口,转述说能够留下那段美好的回忆,只有不尽的感激,可他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无法逃离。他早已深知因言不由衷的情话造下了孽,最终都会成为挥之不去的魔咒,苦苦纠缠自己一生。
此后,晓曼姥姥家的电脑、二姑家的路由器相继都出了问题,使得云飞等人不禁笑称,‘看样子,这俩人是真的有戏。’
而张扬仍然深陷在逻辑错误的死循环中不得其解,最后他只好无奈定性为了‘多年至交好友’才是根本的症结所在,要是换成毫无交集的路人,那么‘不表示爱意’和‘春宵一刻’就不再矛盾了吧。
如今云飞已自告奋勇成为了俩人的专职司机,极度热心地在帮他俩牵线搭桥,因为云飞的副业现在已是做得风生水起,刚刚才从维修店离职,与晓曼已不再顺路,他不厌其烦的拉着张扬走访了晓曼的多家亲戚,也真够义气了。
然而张扬多日来暧昧不清、含糊其辞的态度,似乎已令晓曼失去了耐心,就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她和云飞正满心欢喜的前往张扬住处,半路给张扬打过去电话,说要和他共进烛光晚餐,言语间充满了打算摊牌的决心。张扬当即就本能的退缩了,他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有急事要出门去办,让他俩先回去,改天再约。可这样肤浅的托词根本就糊弄不过去,晓曼坚持当晚必须要见到张扬,等再晚都没关系。
‘诶呀,求求了!谁还没有个不方便的那几天呢?’
‘那我是你什么人了?凭什么要听你的?’晓曼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那你请便吧!我没空!’张扬也终于受不了再这样无休无止的应付了,索性给了双方一个痛快。违心的‘爱’他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口,纵然单身多年他早已饥渴难耐,也只能无奈放弃了,明明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他只需要站在原地不动,也会自动弹射入门,他却还是选择了躲开。
就这样,云飞仍旧看不清形势般替好兄弟打着圆场,一路咒骂着这不开窍的低情商蠢货。
后来,张扬通过卫婷的启示而茅塞顿开,‘至交好友’不再是‘春宵一刻’的阻碍的前提便是双方必须能够达到默契,由于彼此都是虚情假意且均带有各取所需的目的,便能够心安理得地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因此晓曼这次是冲着约定终身而来的大前提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的收场方式,间中纠结反复的闹剧实属是多余,还会伤了俩人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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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往昔,自己又是何时开始变得与晓曼交情匪浅的。也并非自己多么乐于助人,奈何同事开口他也不会找理由推脱,便给人留下了有求必应的印象。当时晓曼初来乍到,与一同就职的另外两个女孩都负责前台接待,三人连使用多少V的电源都难以分辨,张扬便成了她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久后晓曼便在郝明亮的软磨硬泡下沦陷了,说是软磨硬泡,实则也没下几番功夫,也就是约她第一次共进晚餐时费了点劲,没几天便同居了。
后来有一次当张扬在前台处理问题时,晓曼桌前的电话响了,来电号码是来自北京总部的协调员王老师,彼时晓曼正在接听另一部电话且前台只有他俩人,晓曼直接拿起听筒便塞到了张扬耳边。
‘我在接顾客电话,你接一下。’
‘人家是找你的,我说什么啊?’他慌忙用手挡住拾音器端口,急切地追问。
‘随便说什么,你先应付一下。’
看来晓曼手里的问题也很紧急,不然也不敢把上级的来电撂一边。
‘啊...喂。是王老师啊,你吃了没!’
慌乱之下,张扬脱口而出这摸不着前后的客套话,使得晓曼和前台的顾客们纷纷笑喷,只听得电话对面的王老师支支吾吾,嗯嗯...啊..啊?不知该如何作答。待王老师清醒过来,才笑哈哈地说,两小时前吃了早餐,两小时后才去吃午餐,不知你问的是哪一餐?
张扬还有一个很奇葩的习惯,干活的时候常常不自觉的就哼起歌来,但他又从没有翻阅歌词的习惯,完全就是凭着印象在唱。当他唱到‘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做过就不在’时,晓曼愣住了,差点以为是自己耳朵幻听了,要求张扬口述了一遍歌词才确定下来,她就将错就错,问这句歌词是什么意思呢?于是张扬就大言不惭地解释说,是在痛诉被坏男人骗上床就不认账了,结果把晓曼笑得闪了腰。
此后,晓曼一有空便围着这个憨小子开涮。后又经由那次掐乳头事件的催化,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上起手来,介于对方是柔弱女子且出于友好的玩闹,张扬总得要拿捏着力度,使得他处处落了下风,对方在其身上又掐又捏又拧又打,他却很难还手,唯有眼疾手快得以抓到对方手腕时方可发力报复,其余身体部位实在不敢贸然出手,生怕失手抓到胸或屁股就麻烦了。直到母亲询问他胳膊何以大片淤青时才发觉必须要反击了,于是他操起了扫地笤帚,而晓曼也立时操起了鸡毛掸子,从此维修车间便整天鸡飞狗跳起来,不时引起围观的同事们一阵阵叫好。再之后,店长彭姐便将俩人称之为一对活冤家。晓曼也跟风说,与张扬是前世有仇今生有怨,反正跟他没完。
郝明亮的不拘小节令张扬疑惑难解,眼见女友整日与张扬打情骂俏般何以能满不在乎,其实当时张扬挺希望郝明亮能够站出来管管自家女人,毕竟自己还是吃了不少亏。而今想来,郝明亮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对晓曼负责,俩人的交情恰好被其用于借题发挥,或许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踏进了这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