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从上海到军天湖,沿着318国道走,一到安徽境内,车子立马就两边摇了起来。路况是经济状况的直接体现,给人的感受最为直接。
在很长一段时间,318国道水泥路面都在修补,一会儿左并道,一会儿右并道,车子根本就跑不起来。我们去上海,出发时间以赶到浙江湖州或江苏平望吃午饭来推算,经常在吃饭的地方碰见返程的同志,凑到一起,小酌几杯,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后来高速公路通了,车子跑起来也快了,路上基本不再歇息。现在路过湖州、平望时,我总是不禁想起318国道边上那几家饭店,还有在路上颠簸的苦与乐。
有次我带卡车到上海拉物资,正值暑假。有个同事托我把他家属和小孩从上海带到部队来。那天特别热,小男孩和他妈妈坐在后排,空间很小,大人腿都没地方伸,身体随着坑坑洼洼的道路上下起伏,我们聊天的声音被颠得断断续续,不能完全听清楚对方讲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即将见到丈夫、儿子即将见到爸爸的激动之情。小男孩只有6岁,在卡车上颠簸了将近8个小时,也没见他叫苦叫累,有时候还给我们讲故事。快到军天湖时,小男孩睡着了,醒来见躺在爸爸怀里,突然哭着说:“这路太颠了,这车太差了!”,逗得我们哭笑不得。
这让我想起女朋友第一次到白茅岭看我,换乘三次车,费了很多周折,早上从合肥出发,天黑了才到白茅岭。她见到我就说,“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么偏啊,沿途雪景很好看。”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背后蕴藏着她对我的宽慰和鼓励。小男孩直言不讳,是忍无可忍的宣泄;女朋友有意避讳,是尚未开始的坚持。那时,一个刚到省城还没有来得及感知那座城市的生活,一个刚到山里还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让我对两人的前途感到颓丧,不敢去面对今后的奔波,接见她的时候带着一种苍凉和迷茫。
颠簸的过程,少不了思想斗争,在坚持与动摇之中徘徊,在前进与退缩之中彷徨。“钻木若能取火,淤泥定生红莲。”坚持下来,终将颠出一种力量,一种可以征服自己和别人的力量。我经常带着卡车到芜湖、湾址、广德、郎溪、当涂等地收购树苗,在山里迷过路,在江堤上溜过坡,每次化险为夷之后,觉得颠簸之苦是最微不足道的,反而有峰回路转之后的欣喜。走了很多皖南的路,慢慢也就不在意脚下的路是否平坦,反而有了“路是走出来”的豪迈。在我不断颠簸的期间,女朋友也在合肥和宣城两地之间执着地跋涉着,用爱修补了山路的坑坑洼洼。当我确定要离开皖南时,我们走到了一起,无问西东,相互搀扶着向远方走去。
罗曼·罗兰说过,“人生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没有坚强的信念”。有了信念,才可以坚定地行走在颠簸的路上,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从容地去欣赏沿途的风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阻拦我们前行的,并不是前方的路,而是我们内心缺少永不放弃的指引,对待坎坷缺少一种温柔的态度,缺少一种静待花开的情怀,缺少一种减震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