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案情大白
天刚擦黑的时候,一辆民用牌照的越野车开进灵州行政拘留所,光头被秘密转移到看守所。
光头一进讯问室就慌了,连声说,我错了,我错了!罗守臣问,你错在哪里?光头说,酒驾。不不,醉驾。我认罚!罗守臣问,醉驾,认罚?南岭的车祸怎么回事?光头眨眨眼,南岭的车祸?噢,听说了,怎么回事?
罗守臣一拍桌子,我问你怎么回事!
范春阳指了下讯问台上的录像带。罗守臣伸手拿起录像带,冲他晃晃说,这是车祸杀人案那天晚上城南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你头上戴着帽子,开着死者的车子出城,半小时后却是开着丰灵公司那辆灰色桑塔纳回来的。怎么回事?
光头脑袋耷拉下去了。
范春阳说,你自己说出来是主动认罪,供出其他案犯还可能立功,但你在证据面前拒不认罪,让我们凭证据零口供认定,那不一样了。
我主动认罪,光头说,那人是我杀的。
那是博物馆发案后的一天,雪原的黄庆魁到灵州来,找谢金虎要他的三十万欠款。那三十万是谢金虎五年前灵州整顿小煤窑时跟他借的。当时谢金虎手里一下子增加十三四座小煤矿,通过安全验收、办采矿证,又需要打点韩佩成那样的官员。还需要添购设备,招兵买马,资金一下子紧张起来,于是他就向黄庆魁的雪原实业公司借了三十万。约好月息二分,借期三年,连本加利三年就要还他四十多万。可是三年过去了,黄庆魁来灵州讨债跑了四趟,谢金虎每次都说眼下资金太紧,过段时间给他想办法。这次来灵州已经是第五次了。
光头把黄庆魁拦在楼下说,董事长在市里开会,黄总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他把黄庆魁安排到一楼会客室休息,就上楼去找谢金虎报告,推开谢金虎的董事长室,见谢金虎正拿着一本画报,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翻着欣赏,就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等着。
他偷偷向画报上扫了眼,发现是一本《人民画报》特刊,上面的图片都是灵州骊山王陵的出土文物,谢金虎翻来覆去欣赏的哥瓷观音、哥瓷弥勒、哥瓷财神的彩照。
好不容易等到谢金虎欣赏够了,把画报放进老板桌抽屉,光头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大哥。
谢金虎被他冷不防的一声大哥吓了一跳,伸手给他一巴掌,骂道,妈的逼规矩忘了?出去!
对不起大哥!光头急忙退回门外轻轻敲门。
进来。谢金虎看着按规矩重新进门的光头,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光头点头哈腰,大哥,雪原的黄老板又来了。
谢金虎冷笑,就他妈几十万D钱,他也一趟趟跑,不怕麻烦。他怎么来的?
光头说,自己驾车。他说他不能白跑这七八百里,这次是非拿到钱不走。
嗬,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主。谢金虎说,打发他走算了。光头问,怎么打发?
这点小事还要我教吗,嗯?谢金虎一瞪眼,老规矩,现在就办!
光头领命从谢金虎办公室出来,就和二歪一起商量了送黄老板走的办法。
黄老板正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光头和二歪推门走进来,说,恭喜你黄老板。黄老板连忙起身问,谢老板回来了?
光头说,回来是了,不过他现在正忙着接待市领导,现在还没时间见你。
黄老板问那,钱的事……光头说,谢老板说了,黄老板为这几十万,也跑几趟了。前段时间没给你是资金紧张……黄老板问,这回呢?这回有了吧?
光头说,有了,一定给你。董事长说一次给清。黄老板说,好好,什么时候给?光头说,现在。走吧,先去拿钱,待会儿谢董请您吃饭呢。说着一伸手,请,我们去负一楼财会室。
光头、二歪引导黄老板走出负一楼电梯间,在一间房子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请吧黄老板。黄老板朝屋里看看,里面黑黑咕隆咚的,根本不像财会室,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惊恐地问,你,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给你钱啊。光头狞笑着,突然掏出尼龙丝绳,猛力勒住他的脖子,拖进屋去。
当天下午,二歪提前开辆车子去了南岭,光头晚上乔装打扮,开着黄庆魁的车子去南岭那段险要的山路上,制造了黄庆魁车毁人亡的假象。
事情是我跟二歪一起干的。光头说,谢金虎让干,我们不干也不行。
罗守臣看了眼范春阳。范春阳附耳跟他嘀咕了几句,说,继续进行。
罗守臣马上拿起一盘录像带问,从这盘监控录像上看,杀人劫宝案发生后,你一大早开着这辆车去博物馆探风,夜里又开这辆车去那里,向窨井里扔了一只矿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李光华,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心里,更不要有谢金虎捞你出去的幻想。你自己干的事自己知道,我们也全部掌握。范春阳说,要不,就一个醉驾肇事,不会这么快送你这来,我也不会亲自审你。知道我是谁吗?
光头耷拉着脑袋说,知道。你是范局长。
你准备怎么办?范春阳问,是顽抗到底,还是老实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我争取宽大处理,光头长舒一口气说,博物馆的案子也是我跟二歪干的。接着,他交代了杀人劫宝的经过,跟征东平他们调查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
罗守臣又问,你背后的主谋是谁?光头说,谢金虎。
你为什么这样听他的,难道不知道这是犯罪?
我们是远房亲戚,他表舅的婶子是我二姨的妗子,论起来我们是老表。他对我不错,跟他干一月两千多块,干一件事还给万儿八千的奖励。
罗守臣问,干什么事给奖励?光头说,开车撞人什么的。有时候干不成也不给,像撞那个律师,刑警队的田斌,都没干成。没拿到奖赏,还挨了巴掌。
罗守臣说,连环爆炸案那天夜里,你这辆车子在现场出现过。实施爆炸的车跟你这辆类似,但那辆车子自爆,开车的光头也炸死了。死的那个光头不是你吧。
光头满头大汗了。
范春阳掏片纸巾递给他,说,这个案子是认定你认罪态度的关键,你要如实交代,不要犯糊涂。
我不犯糊涂,我交代。光头使劲擦着汗说,搞爆炸也有我的份儿。
那天晚上八点多钟,谢金虎打电话让黄同宽到丰灵夜总会来喝酒。黄同宽一直很怕谢金虎,所以让他来喝酒,他不敢不来。
黄同宽进门就说,谢总请客我可不敢,算我请谢总和弟兄们,一会儿我买单。
谢金虎说,黄兄客气了又是,咱们合作这么多年,还客气什么?
接着就喝酒。谢金虎让光头他们四五个小年轻轮流跟黄同宽放雷子,一会就把他放倒了。
夜里一点钟,光头按照谢金虎的安排,把醉得死一样的黄同宽弄上装满爆炸物的小车,先在自来水厂、医院搞了爆炸,又去了市中心的购物中心。
这辆车子在实施爆炸的时候,光头就坐在附近隐蔽处的车里,见那两个弟兄已经把炸药点燃上车,就用遥控引爆他们那辆车,让黄同宽和两个实施爆炸的两个人同归于尽了。
谢金虎为什么要制造连环爆炸?罗守臣问。
那时候你们追查三件宝物,风声很紧,谢金虎说公安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光头说,搞爆炸就是把你们的注意力往爆炸案上引,往让黄同宽身上引。谢金虎还说,一定要让黄同宽在爆炸的时候死,他一死就死无对证,杀人盗宝、爆炸,连矿难的案子就都了结了。
嗯。那么我再问你,跟黄同宽一块炸死的那个光头是谁?
谢金虎说是公司新招的保安,都不是灵州人,家在哪里我不知道,谢金虎也不让我问。我现在想,他们一定是谢金虎骗来的。那个光头是谢金虎下午才让剃的,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
灵丰公司的光头徐亮怎么回事?罗守臣问,他怎么死在湖里的?
也是我们杀的。光头说,搞爆炸的笫二天一大早,谢金虎让我打电话给徐亮,说黄总昨晚在这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酒,你过来把他弄回去休息。
罗守臣问,他去了?
去了。他接过电话就到丰灵大厦来了,进门问了句黄总在哪,就被我们按地上捂嘴套头,捆成了麻花。晚上黑透以后,我们又喂了他一瓶安定片化的糊糊,用车弄到湖边,扔了进去。我们在他身上绑了石头,以为他永远漂不上来了,不知怎么石头掉了,他还是漂上来了。
你们干的事,都是谢家兄弟俩主谋的吗?
杀人劫宝、杀黄庆魁这两件事,开始谢银虎都不知道。因为他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留下点后遗症,是半个脑子,许多事他哥不让他知道。光头说,不知怎么他后来都知道了,像杀黄同宽、徐亮、去上海杀邱炳和,他都和他哥,还有甫志刚参加谋划了。
范春阳听他说去上海杀邱炳,心里不禁产生了疑惑,雪梅不是说凶手去病房行凶未遂,邱炳和是因病去世的吗?
邱炳和是你们杀的?他问。
不是。我们去病房杀他的时候,中了检察院佟雪梅设的套,没干成还差一点让她逮住。还好,邱炳和病死了,为了好向谢金虎交差,骗他的赏钱,我就骗他说,邱炳和是我捂死的。其实不是。
嗯,你已经对好几件犯罪事实交代清楚。这说明你的认罪态度还是端正的。范春阳指了下面前的录像带,小声对罗守臣说,继续。
罗守臣把眼前的一摞录像带向前一推说,李光华,这些监控录像表明,在过去五年发生的车祸、溺水致死致伤案件前后,你都光着脑袋或者戴着帽子,开着那辆灰色轿车在现场、或者在通往现场的路口出现过。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不错,那些事有的是我干的,有的我参予了。光头一口气又交代他在谢氏兄弟指挥下,制造七八起车祸、溺水假事故杀人的犯罪事实,死伤者大都是拒绝转让采矿权的小矿主,还有两人是向丰灵公司追债的债权人。
提审结束,范春阳合上卷宗,长舒一口气,纠结许久的疑案水落石出了,谢氏兄弟的末日到了!
中午,谢金虎得知光头醉驾撞人后,惊得地张大嘴巴,半天才问了句,光头,喝酒撞人了?
谢银虎说,狗日的喝了个半死,开车把一个孕妇撞死了,两条命呢。
谢金虎沮丧地拍着桌子骂,这个他妈狗日的,戳大祸了!
可不是嘛。现在正严打醉驾,报上说南方一个小子喝醉撞人都判了死刑。
要真能立马拉出去枪毙倒好了!
什么事都让他干,让他知道的事也太多了。谢银虎翻眼看看哥哥,甫志刚说得对,早几个月就该先让他出个车祸。
你就知道车祸。现在说这话,早干什么了!
我……你发什么火?怎么办快拿个主意你。
这样吧,咱立马去交警队捞人。谢金虎沉思一下说,他们不正盖指挥大楼缺钱吗?给他们赞助一百万。不,二百万。死者亲属要多少咱给多少。
谢银虎问,谁去交警队?谢金虎说,你去。队长二十万,办事的交警,一人塞十万,马上去!
谢银虎带上一摞银行卡去了交警支队,谢金虎亲自出面去公安局找范春阳。
那时候,范春阳还在办公室里琢磨晚上提审光头的事,见他敲门进来,便笑着打招呼,咦,这不是谢总吗?
他们早已在市人大会上认识,算是老熟人了。
我是向范局长负荆请罪来了。谢金虎一脸愧疚地说。范春阳故装糊涂,说,这话从何说起?。谢金虎说,范局长还不知道?晌午,我手下的保安李光华灌了几杯猫尿,开车撞死人了。
范春阳说,还有这回事?谢金虎说,范局长还不知道这事?
交通肇事死伤三人以下,在我们这都是小案子,一般都到不了我这里。
谢金虎噢了声说,就这么个事,范局长能不能跟交警那边打个招呼,通触一下,罚几个钱算了。
这个……范春阳咋了下嘴,谢总,咱们是老朋友了,这事你让我为难了。当局长这一年多,我还真没在案件处理上开过口子。又是醉驾,又是致人死亡,而且还是孕妇,这事……
谢金虎连忙掏出三张银行卡,放到他跟前说,这是小弟的心意,怎么处理我听你的。范春阳看看银行卡说,交警他们盖122指挥中心,还有二百万的资金缺口,谢总你能不能……
没问题,我都答应他们队长了,明天就给他们打过去。
范春阳嗯了声,沉吟一下说,这件事做治安处罚,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死者亲属能接受。所以,你要抓紧跟人家达成谅解。不要疼钱,人家要多少,你赔多少,而且必须是人家心甘情愿。要不然的话……
行行,谢金虎忙说,我保证让他们主动为光头求情。
那就行。范春阳说罢抓起电话,联系交警支队,说,李光华醉驾这个案子,他们谢总找我了,你们拿意见吧。什么,不是醉驾是酒驾?不行,拘留十天罚款五百太轻,毕竟有致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必须给他拉满弓,拘留十五天、罚款两千。先报来吧,我亲自批,致于实际关他几天,看他的态度再说吧。另外,丰灵公司谢总是我的朋友,处理决定下达后,你给拘留所说一下,如果丰灵公司去人看望,或者送点小东小西的,不要刁难人家。好了,处理意见今天报过来。
谢谢范局长,谢谢老兄,谢金虎连连拱手,又说,范兄,能不能多罚点钱不关人?
这恐怕不行。范春阳说,关肯定要关的,处罚决定是十五天,也许明天就放他。你可以给他请假嘛,说他家父母亲病危,他本人有传染病都行。不过,你要先托人弄到医院的证明。不然我还是为难。
这没问题,我马上找人弄,决不让你为难。
范春阳盯住他笑,谢总,咱这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吧?
不会不会,这怎么可能呢?谢金虎说,只要范局长你说句话,别管什么事……
也没别的什么事。范春阳叫苦说,谢总你也知道,我这局长上任才一年多,局里百废待兴,办公楼要装修,干警福利待遇要改善,新官上任又不好向市里伸手,所以……
谢金虎说,没问题,我每年给公安局三百万赞助!
范春阳说,谢总,你要这么说就错了,公安不准乱拉赞助,你凭白无故给我三百万,我敢收?谢金虎说,那怎么办?范春阳说,我在你的十几个矿、丰灵大道,还有所有的经营点,每个地方设一个警务点,别管真的假的虚的实的,有没有人去,从今年起,你每个警务点每年给十来万治安服务费。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金虎满心欢喜地跟范春阳击掌成交。
天刚擦黑,谢银虎屁颠屁颠地跑回灵丰大厦,高兴地说,他们钱收了,也答应了放人了。拘留十五天,罚款两千块,还答应让光头明天早上出来。虽说孩子还在肚子里,那也是母子两条人命嘛。就关他一天,判的不算重吧。
谢金虎说,法盲,还判的不算重呢,是行政拘留。拘留手续你见了?
谢银虎说,见了。是行政拘留,不是刑事拘留。真是前程前程,有钱就成了哇!
好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吧。谢金虎目送弟弟出门后,谢金虎坐了一会儿,决定再去见见他的军师。
甫志刚看着他笑,谢总又出什么事了吧?
哎,还真有点事求教甫兄呢。谢志刚把光头醉驾被抓,自己出面求范春阳变通处理的经过说了。甫志刚哈哈大笑,点着他的脑袋说,你还说老二半个脑子,你脑子也不够用!谢金虎怔了下,我上当了?
你是对范春阳一点儿都不了解,别说你给他三十万,给交警支队二百万,就是给他座金山,光头这件事他也不会变通处理。谢金虎心里一沉,要真这样的话,咱就要做应变准备了。甫志刚问,怎么应变,你有主意了?谢金虎说,主意得你出。你是我的军师嘛。甫志刚说,让我想想吧。
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谢金虎说,佟雪梅给范春阳绿帽子戴了,你看这事能不能做点文章?甫志刚惊奇地问,佟雪梅会出轨,跟谁?
罗守臣。昨天光头出事之后,二歪在环城公园看见她跟罗守臣滑船呢。大中午天,两人打着一个伞,又搂又抱的亲热着呢。甫志刚说,这更说明你中了圈套了。佟雪梅是什么人,她会出轨?
二歪连他们亲热的照片都用手机拍了。我想了,把照片往范春阳手机上一发,他准能恼得摔头。谢金虎哼了声,范春阳碰上你们这样的对手,高兴还来不及呢,还会恼的摔脑袋?谢金虎愣了,怎么?甫志刚说,怎么个屁。哥俩一个长半个脑袋,有一个长整脑袋还让驴踢了。谢金虎问,甫兄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罗守臣那熊样,拾破烂的老太太也看不上,佟雪梅会跟他出轨?范春阳那么优秀,论相貌论人才论前途,都是男人里的佼佼者,佟雪梅怎么可能跟罗守臣出轨?还有,就算她跟罗守臣有一腿,象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开个房间鬼混就行了,还会大中午打遮阳伞、滑小船儿玩浪漫吗?谢金虎说,那他们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干什么,是吧?甫志刚一板一眼地分析,佟雪梅招罗守臣过去,为出谋划策,利用光头醉驾去突破你这个黑社会组织。你看哈,光头出事,恰好让佟雪梅碰上。她干过侦查监督、公诉,一下子就看到这是收拾你们的良机,于是就如此这般向罗守臣面授机宜。因为她心情急迫,光头肇事之处又人多眼杂,于是他们就扮作情侣,水上泛舟,以掩人耳目。
给他三十万他收了,而且还撂话说,以后每年还跟我要几百万呢。
他不这样说你会上当?你以为公安的人都贪,范春阳像我甫志刚?哼,要信他的,你谢氏黑社会就傻里巴几地等着一网打尽吧!
谢金虎傻眼了,这可咋办?甫志刚说,咋办这是你谢大老板的事。甫志刚做出漠然置之的样子说,我是你们的人质,可没有说话的份儿。
当哥的你就别记仇了好不好?咱们这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还内讧吗?
哼,你现在想起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让光头他们对我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一条绳上的蚂蚱?
甫兄就真不能原谅小弟了吗?现在都到生死关头了,我……谢金虎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甫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我出个招吧!
甫志刚看也不看他,慢吞吞地说,给你出个招可以。恐怕再高的招恐怕也救不了你了。谢金虎紧张了,嘴上却说,你别吓唬我!甫志刚说,吓唬你?不信你就等着吧。说不定光头现在正受审,那小子已经戴罪立功了呢!
谢金虎把心一横,说,老子豁出去,晚上就让弟兄们把光头抢回来,要不就弄死!甫志刚说,晚了,范春阳早想你前边去了。谢金虎打个激凌,这么说,我丰灵公司完了?
完了,完得完完的,完得不能再完了。谢大老板,这个结局从你向三件国宝伸手就定下来了。你要想活命的话,现在只有一条路,跟我一起做逃犯。甫志刚伸头向洞口看了眼,又说,现在还来得及,抓紧回去把那三件宝贝带上,再多带点现金,找个地方隐蔽观察几天。如果能平安度过今天一夜,就还有逢凶化吉的可能。
你是说,还有希望?谢金虎疑惑地看着他,光头不会当软蛋?
这是最侥幸的估计。甫志刚说,光头也可能抗拒两天,但他最终是顶不住攻势的。只要你在他开口前,想个不知不觉的办法灭掉他,你就真的逢凶化吉了。他没容谢金虎转忧为喜,又说,我这是最侥幸的说法,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所以你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在谢金虎求甫志刚出谋划策的时候,范春阳带罗守臣提审已经结束。
从看守所提审回来,范春阳中途转弯去了陈明高家,把提审的经过和结果都向他说了。
太好了,陈明高兴奋地说,丰灵公司的黑幕已经清楚,打黑决战时机成熟了!
范春阳说,我来找你,就是想请教一下收网的时机、办法。
当然是越快越好。一定要以神兵天降之势,突然袭击他的老巢,特别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垂死顽抗或陷入绝望,毁掉三件国宝哥瓷。
这事我想到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造成流血牺牲。甫志刚涉嫌犯罪,如果征东平这样的骨干再……
东平现在怎么样?陈明高问,他对甫志刚的追踪有没有进展?
东平下午给我来短信,说还没找到甫志刚的线索。他早已不在那口废矿井里了,城郊偏僻居民区也没有他的行踪。
陈明高说,就这样让东平在外面跑?范春阳说,定下收网时机,我就招他归队。这次决战还要让他打头阵呢。
这你可要考虑周密。陈明高说,光头出事后,谢氏兄弟可能会有所准备,更何况有甫志刚给他们做军师。万一行动有闪失,东平的假逃犯身份就让人识破了。
范春阳说,放心吧老局长,我会做妥善安排。
陈明高问,向何书记汇报了吗?范春阳说,我想让您陪我一起去。
他们当即去了何东辉家。
好,兵贵神速,连夜行动。何东辉听罢汇报,果断拍板,一定要确保行动成功,一举把这股黑势力彻底打掉!
他们研究决定,为了减少扰民和伤害无辜。凌晨一点在丰灵大厦周围没有人群聚集,夜总会人去楼空,谢金虎一伙做美梦的时候行动。行动代号猎虎。
凌晨一时,丰灵大厦周围辉煌的华灯和大厦上的五彩霓虹灯饰都已熄灭,夜总会里的歌舞喧闹灯红酒绿也都曲终人散,陷入一片安静。
谢氏兄弟并没有上床做梦,他们从一入夜就开始注意公安的动向,做着随时逃窜的准备,尽管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回来,都说公安武警都没有动静,他们仍然没敢掉以轻心。
谢金虎正努力做出临危不乱的样子,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谢银虎提着一只大皮箱走进来说,老大,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金虎问,银行卡、现金都备上了?谢银虎说,都备了,光现金就有一百多万,连卡加上有三百万。谢金虎说,三件宝贝我自己收拾,你别动。
谢银虎晃晃手里的皮箱说,我收好了,在这呢,件件都用泡沫软包,这皮箱扔到楼下,宝贝也没事。
煤矿、夜总会也都安排妥当了,没人会知道咱们不辞而别,远走高飞。谢金虎说,有这三件宋代哥瓷,咱就等于有了百亿财富,顶咱好几个丰灵公司。就算有一天手里没钱了,我们有三件宝贝,在国外也能祖祖辈辈过上好日子。
谢银虎吸溜一下口水,还能天天玩洋妞儿。
这时候你还有这个心!谢金虎瞪他一眼,还要说什么,二歪突然破门而入,神色慌张地喊,老老板,快快走,公,公安把大厦包围了!
谢金虎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打开监控,果然看到大厦前,黑沉沉的夜色中,不少警察站在那里,摆着冲锋陷阵的姿态,一个貌似范春阳的人,正有力地挥手……
谢金虎大喊一声,快,带上东西跟我走!
范春阳站在丰灵大厦前手持对讲机,紧张地盯张地盯着手腕上的表,等待里面行动告捷的消息。
范局长,范局长!潘梦丽骑着摩托赶来,跳下车就喊着跑过来。范春阳伸手一挡,你来干什么,向后退!潘梦丽忙掏记者证,范局长,我是梦丽……
范春阳大喝一声,这儿危险,回去!梦丽说,我是记者,要现场采……
退回去!范春阳不容分说地命令。潘梦丽无奈,边往后退边讨好地问,行动开始了吧,怎么听不见枪响?
秘密搜捕,听什么枪响?范春阳缓和语气说,你靠后等着,一会儿就会有消息。潘梦丽还想说什么,警察们已经陆续从大厦里出来。一名戴着黑头套的黑衣人带着一群同样戴着头套的警察,最后从大厦里撤出来,快步走到范春阳跟前,小声报告,楼上楼下全部搜查了,谢氏兄弟都不在!
跑了?范春阳大惊,里面有什么人?黑衣人说,都是普通员工,有一部分女孩子,看样子都是小姐。范春阳沉思一下,挥手下令,收警!黑衣人小声问,我怎么办?范春阳说,恢复原先的任务,抓紧摸清谢氏兄弟的行踪。
是!黑衣人应了声,转身就向一侧幽暗的巷子里走,潘梦丽突然从范春阳身后冲过来,大声喊了声,东平!
喊什么!范春阳侧跨一步挡住她,厉声吼道,什么私平公平的乱喊?
潘梦丽指指巷子口,那,那人好像东平?
好像?范春阳笑了下,想东平想迷了,男人也是乱认的?
潘梦丽脸上一热,急忙转身跑了。
在公安武警悄无声息地把丰灵大厦围得水泄不通,数十名刑警从一楼到十七楼逐个房间搜查的时候,谢氏兄弟和二歪等心腹爪牙,带着国宝哥瓷和成箱的钱物,就躲在大厦的秘密地下室里。他们心惊胆战地熬到凌晨两点多钟,确认公安武警已经全部撤离,才从秘密地下通道钻出去,趁着夜黑人静,丧家犬般地分头摸出城,逃进甫志刚藏身的那个山洞。
甫志刚看到谢氏兄弟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哇,谢大老板现在也混成逃犯了!谢金虎苦笑,甫老兄说的没错,咱们是真正的同甘苦共患难了。甫志刚说,我可不敢跟您同甘苦共患难。只身伴虎,我还不知小命安全不安全呢。谢金虎知道他心里还有气,便说,都到这般境地了,甫兄还在跟我呕气?甫志刚说,我哪敢生跟你呕气。吃你的,喝你的,还忘恩负义,心亏理屈啊。
不不,甫兄你可别这样说。谢金虎说,你放走征东平是义举。他放你一条生路,你也放他一条命。现在想起来,这也是知情知义。我谢金虎就愿意跟你这样的朋友同甘苦共患难。
共患难现在是肯定的了。甫志刚说,谢老板准备怎样跟我同甘苦?
谢金虎说,上亿资产咱就不说了,我身上带的银行卡、现金也有个千儿八百万。咱们一起远走高飞,找个地方享受就是了。
你想得美。你以为你的银行账户还不冻结,你的这些卡还能刷出钱来?再说,天罗地网,你跑得出去?再说了,眼下憋在这深山野林里怎么享受,喝面北风?再说了,躲在这又是长久计?再说了……
不用再说,谢金虎打断他说,放心吧老兄。我谢金虎不说神通广大,我在这吹口气,自会有人把美味佳肴送来!
你当我只是个酒囊饭袋,甫志刚说,吃好喝好就是享受了?
吃好喝好还不行?谢银虎在插嘴问,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玩女人?甫志刚说,想玩女人怎么了?我是男人!
好好,老兄别生气,谢金虎拍拍他的肩,过几天我叫人把娟儿那小妞儿弄来!
宁光平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佳。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头昏脑涨,睡眠不好。到医院看了,医生给他拿了两片安定,让他晚上先睡个好觉,明天再好好做个检查。
晚上十点钟,他在街上散步回来,简单洗刷一下,就服下两片安定上床休息。这一夜果然睡得很实,直到早上七点多钟,做了个噩梦才哆嗦一下醒来。
他梦见甫志刚让佟雪梅抓住了,双手被铐上的甫志刚向他伸着手喊,他比我还贪,你们为什么不抓他?他急忙转身,试图逃避,却见陈明高迎面走来……他转身就跑,却一头撞进一名黑旋风李逵一样的法警怀里……
他从梦中惊醒,满头虚汗也不擦,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心里颤抖着叫苦,不该哇,我宁光平真不该啊!
宁光平是从改变初衷,决定批准逮捕杨长民,开始上谢氏兄弟贼船的。
那天中午,他正和韩佩成等七八个党校同学斛筹交错,常务副市长潘献民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我是潘献民。想请您晚上吃顿饭,给我面子吗?潘献民在电话那头说。
宁光平心里猛地热了下,人家可是副市长啊,请我这个副检察长吃饭,而且是亲自打电话邀请,这是给我多大的面子啊!于是就受宠若惊地说,市长您别客气,有什么指示我照办就是了。
杀人劫宝案能不能告一个段落,事关文物展示和招商大局,这两项活动又是我主抓的,你要支持啊。潘献民在电话里顿了一下说,光平弟,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什么话都说了吧,东平是我女婿,正竞争支队长呢。案子捕不捕对他能起很大作用的。光平弟,与公与私你都给哥帮帮忙,好吗?
副市长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宁光平就觉得一口拒绝不大近人情了,可他又不想拿这么大的案子做人情,于是模棱两可地回答,案子还没研究,我们一定尽快办,会依法办事的。潘市长还有什么指示?
哪有什么指示?潘献民说,要说指示就是晚上请你喝酒了。
我正喝着呢,晚上再喝胃哪受得了?潘市长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没有了没有了,就刚说的那件事。也不为难你,你不也说依法办事了吗?打这个电话就是请你喝酒。晚上还有佩成他们,都是你的老朋友。公休日嘛,多喝几杯怕什么?
宁光平听说韩佩成也在,就说,尊敬不如从命,市长我去。
你们不是想买车、进人吗?一把手去党校前没顾上办,晚上你把买车、进人的报告带一份过去,我现场办公。潘献民又说,晚上六点前后到吧,丰灵夜总会贵宾厅,我等你。
检察院买车要钱,进人要编的报告,递上去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息。宁光平一听让他把买车、进人的报告带去,就知道这两件事有门了。陈明高检察长不在家,自己出面把这两件事一并解决了,也能让一把手刮目相看。于是他当即答应说,市长请酒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去,一定去!
下午六多点钟,宁光平散步穿过小半个城区,赶到丰灵大厦时已经街灯初亮。
丰灵夜总会楼上流光溢彩,门前灯火辉煌,男男女女揽腰挽手,欢颜喜笑走进去,给这座贫穷小市营造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盛景。
这地方宁光平很少来,一是检察院和他家都离这太远,二是丰灵夜总会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传说是个黄赌毒俱全的地方,太招遥,太惹眼,领导干部常到这来,容易引发别人猜测联想。所以,韩佩成那帮子党校同学每次请他到这吃饭,他都让换个地方安排。这次要不是副市长安排的酒局,来不来他也是要考虑考虑的。
宁光平像乡下人进城,正站门前到处张望,一名漂亮的礼仪小姐阿阿娜娜地扭腰摆臀走到跟前问,请问您是宁检察长吗?
宁光平说,是。礼仪小姐说,潘市长刚进去,他说在贵宾厅等您呢。说着伸手打了个请的手势,引领他去了楼上贵宾包厢。
贵宾包厢装饰豪华,华贵的水晶吊灯、仿古的红木桌凳、鎏金镶边的浮雕壁画,一片金碧辉煌,连桌上的餐具都是镀金的。
谢金虎正指挥几名少男少女做着服务准备,潘献民被韩佩成等四五名局长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进来了。
潘市长、各位领导!快请坐!谢金虎拱手招呼着,又向少男少女们一招手,下令说,给我拿出最高水平,把各位领导服务好!
少男少女们当即围过去,向潘献民他们奉烟、敬茶,一个个站在身后,脸上的微笑像花儿一样灿烂。
都安排好了?潘献民问谢金虎,我今天招待的可是位贵客。
都安排好了。谢金虎说,照您的吩咐按最高标准。
潘献民说,是吗?一会儿我可要用实践检验!谢金虎说,菜金两万,传世经典国酒,极品中华。什么贵宾,让市长您这么重视?潘献民说,宁检察长,市检察院的宁光平,认识吗?谢金虎说,认识,认识。他就不是个副检察长嘛,也值得市长这么……潘献民笑笑,官不在大,有权则灵。你们不是要公检法保驾护航吗?我这也等于是为你请客。明白吗?
谢金虎连忙说,明白,明白。谢谢市长,我埋单!潘献民说,我协调工作请客,要你埋什么单?对了,一会儿你也参加,都认识认识,加深加深感情,你这民营企业也需要检察院支持嘛。
韩佩成凑近潘献民,小声问,市长,客人不会失约吧?
不会不会。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吧。这个宁光平。潘献民说着,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宁光平跟随礼仪小姐,踏着紫红地毯来了,一进门就含笑拱手,对不起,对不起,有点小事耽误了,让各位领导久等了!
潘献民笑着问随来的局长们,你们说咱们这些人谁的腿最快?
韩佩成说,当然是你了,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你是我们的火车头嘛。错了,是宁检察长,潘献民说,说宁检宁检就到嘛!
众人大笑。潘献民又说,宁检,咱们先办公后吃饭。要不,就是酒后办公、工作期间喝酒了。你的报告带来了吗?
带了,这儿呢。宁光平掏出报告递上说,请市长过目。
潘献民接过报告,看看财政局长,检察院办博物馆的杀人劫宝案,而且正在要投入打黑,急需购添三辆车子。有钱花在刀刃上,再穷不能穷办案。不就是几十万块钱的事嘛。市长在省委党校学习,这点小家我当了。别什么普桑了,给你们五十万,买三辆好一点的吧。到省城开会,到外地办案,别让人家看着寒酸,损害灵州的形象。对不对财神爷?
财政局长忙说,对对!潘献民说,看,财政局长都点头了。宁检一会儿多跟财神爷喝两杯!宁光平说,喝两杯哪行。我还要代表陈检敬财神爷呢!
潘献民大笔一挥:同意,请财政局速办。又对财政局长说,办案急需,急事急办,这件事明天就要落实。
潘献民把报告递给财政局长,又拿起另一份报告,对编办主任说,该你的事了。检察院的编制多年没动,办案人员紧张,急需八名检务保障人员。我让他们写个报告,申请八个事业编制。这家我也当了,咱现在就办行不行?
编办主任忙说,行,行。您说了怎么不行?
潘献民又是大笔一挥,对编办主任说,行了,抓紧给他们下文。
宁光平赶忙跟编办主任握手说,谢谢。一会儿好好敬您两杯!
上桌吃饭,都坐都坐。潘献民伸手拉住宁光平,宁检咱哥俩坐一起。哎,你们就随便坐吧!
谢金虎一招手,两名服务声砰地打开茅台,满屋顿时溢满酱香。
酒宴在热烈而友好的气氛中开始进行了。
出席这场饭局,宁光平一直表现得很矜持很稳重。如果说,他在自己的党校同学面前一直这样,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和老大哥身份,那么今天在副市长面前就是要显示自己的沉稳持重了。他很少说话,很少端杯,每次共同干杯他都故意留下小半杯。他这样做有担心有失稳定的成分,更是担心饮酒过量,说了不该说的话,表了不该表的态,做了不该做的事。因为在接到潘献民那个邀请电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鸿门宴,酒席还没开始检察院的两份报告就先批了,后面就要他的回报了。
我必须表现得深不可测,对副市长更应当这样。宁光平想,不管怎么样,执法者的底线还是要守的,绝不能拿杨家父子的性命做交易。他们是一介平民,弱势群体啊!
这时候,韩佩成端起酒杯向宁光平敬酒,来宁检,我敬您一杯!
你该先敬市长才对,宁光平看他一眼,说,酒桌上哪有什么宁检?
潘献民跟着说,佩成,这我可要批评你了。这儿没有市长、检察长,也没有主任、局长。工作有上下级,私下都是兄弟。对不对宁检?
对对。宁光平忙说,市长说的对。韩佩成忙说,我错了,我错了!潘献民说,错了罚酒!众人就一齐附和,罚三杯,罚三杯!
好,我自残,我自残!韩佩成真的自己喝了三杯。
场面顿时热烈起来,你来我往地碰杯敬酒,气氛也变得轻松随意了。
酒宴进行一个多钟头,大家都开始有酒意了,潘献民一一打量着桌上的七八个人说,工作是要讲上下级,但生活中要讲兄弟情谊。在座的都五十挂零了吧,在位还有几年?要多交朋友多干好事,这也是为自己修善积德留后路。别像有些人,整天脸上写着大事大非,公事公办,这样的人以后谁跟他玩?来,咱们众兄弟共饮一杯。干!
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地吃喝近两个小时,桌上展现出一派杯盘狼藉的景象,主宾纷纷打起酒嗝,韩佩成等三四个已经显出了微醉的状态。潘献民看看宁光平说,光平老弟,今天没喝好,改日再聚?宁光平也已脸热心跳,忙说,好了好了,谢谢市长!
只你喝好了就行。潘献民说着转向谢金虎问,谢总还有什么节目没有?
谢金虎忙说,请各位领导先泡个澡捏个脚,然后到舞厅潇洒潇洒!
韩佩成他们纷纷大着舌头响应,好,放松放松!
潘献民冲他们说,你们先过去吧。我再跟宁检商量点小事儿,一会儿再去。几位局长、主任出门上楼去了,宁光平知道潘献民下面要说什么了,不禁心里提高了警觉,却还是问,还有什么指示,市长您吩咐。
没有没有。潘献民说,那两件事,明天我一定督促他们落实好。明高检察长都没办成的事,你在家替他办成了,他会对你要刮目相看吧?潘献民扭头看了眼门后桌上的一只锦绣礼品盒说,对了,梦丽那丫头给我买了套衣服,我往身上一套,框了巴叽的,像个衣服架子。退吧,标签又让我撕了。我一想你这体形,就觉得你穿上准行,就给你带来了。拿过来姑娘!
潘献民一招手,服务小姐连忙取出衣服递过来,展开递到宁光平面前。宁光平一看衣料这么挺括,就问,这衣服要好几千块吧?
怎么还问价?还准备给我钱吗,潘献民向他投过责备的目光,是不是把我当成卖衣服的了?
好好,尊敬不如从命。宁光平连忙接过衣服,往身上比划着说,正合身,正合身。谢谢市长,小弟我就从命了。潘献民问,光平,您儿子大学毕业干什么了?
在家闲着呢。宁光平叹息,那小子。我让他到民营企业打工,又不少挣钱。唉,他妈的硬是不干,哭死哭活要当公务员。现在当公务员哪里这么容易的?凡进必考,百里选一,就我儿子他那水平,下辈子吧!
的确,儿子的工作是他和老伴最大的心病,眼看年龄快到杠了,现在解决不了儿子的饭碗问题,以后更不用说了。
市长您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他问。
还真巧了。市直机关马上要招录一批公务员,让你儿子报名吧。考试、面试、考察、录用,我来操作。政法机关的老人嘛,办案辛苦一辈子,又羞于张口求人,不会以权谋私,组织对你们的子女,能照顾就要尽量照顾。这也是工作需要,我争取让孩子如愿以偿吧。
真的?宁光平惊喜。还不相信我?实践是检验承诺的唯一标准,你等着看我办事怎么样。宁光平说,那就太谢射市长了!
谢什么,不就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嘛。解决你儿子的问题,也是为了解除你的后顾之忧,集中精力干工作。潘献民话题一转,对了,东平办的那个案子,你们还真得抓紧再议议。这件事对他竞争支队长关键不关键都是次要的,对我正抓的两项重大活动确是关键啊!
这我知道,国宝搭台,招商唱戏,是市里促进经济发展的一大举措嘛。
国家文物局给我们是有期限的,三件国宝经过一次失而复得,他们心里肯定不踏实,说不定哪天就会催我们送国博院收藏。那样的话,咱们这场招商大戏就泡汤了。
我知道了,服从市委工作大局。我们批捕就是了!宁光平准备坚守的底线,就这样在倾刻间溃破了。
跟潘献民达成交易后,他私下跟好几名检委分别打招呼,用微弱多数赞成,做出了批准逮捕杨长民的决定。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韩佩成请他去丰灵夜总会吃饭。他如约到贵宾包厢,推门进去就看到餐桌上摆满茅台美酒、山珍海味和中华香烟,中间放着一只大型菜雕花盘。谢氏兄弟坐在沙发上小声说话,却没有韩佩成等老朋友。
宁光平以为自己走错了包厢,忙说,对不起,错了错了!
谢金虎却站起来说,没错宁检察长,韩局长让我在这等你呢。
宁光平走近他,伸出手握了下问,今天谁请客?
谢金虎握住他的手说,我,是我委托韩局长请领导吃顿便饭。
宁光头一听是谢金虎请客,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心想是别人请客韩佩成就该明说。因为谢氏兄弟在社会上名声不好,说他们是靠官场撑腰发财的有,说他们是靠偷漏税发财的有,说他们黑社会,靠欺行霸市发财的也有,宁光平觉得还是少跟他们拉扯的好。
宁光平看了下满桌美味佳肴,就问,这么破费,还请的哪位贵客?
谢金虎说,一会儿潘市长也来。宁光平这才释然了,于是问,谢总安排这么大的酒局,有什么事吧?
对,是有点事。谢金虎说,我想把丰灵公司改丰灵集团公司,在下面新建一个煤电公司。市里不是号召发展民营企业吗,咱得积极响应对不对?丰灵公司做大做强,还需要你们保驾护航呢。
宁光明说,这没问题,检察工作服务发展,这是我们的义务嘛。谢金虎说,所以潘市长、韩局长都说,一定要请宁检察长参加。宁光平说,支持民营企业也是我们的份内事。需要检察院怎么支持,你们说话。谢金虎说,暂时不需要检察院的什么支持,但现在急需您个人的支持。
我的支持?宁光平一愣,我能给你这什么支持?
是这样的。发电厂建成发电,消耗煤炭就是天文数字。但是现在煤价看好,已经从一百多块一吨涨到五百多块了,所以我就想扩大采矿规模。这样一来,资金就暂时紧张。机会就是财富,这检察长您也懂。所以我就想借丰灵煤电项目启动,请朋友参与投资,投资十万,年回报十万。一来解决煤电项目的资金缺口,二来也让朋友一起发财。
宁光平说,民间融资,这样高的回报,政策是不是允许?谢金虎说,我这是内部融资,限于内部职工和亲朋好友圈子,而且市领导也默许了。这事我跟韩局长商量的时候,韩局长说你跟他是党校校友、有八拜之交,一定要请你参与。
宁光平说,这么高的回报,这,这么干不是违纪吗?
谢金虎说,什么违纪?潘市长、韩局长、安监局的赵局长,他们都参股了。谢金虎神秘地说,不瞒你说宁哥,给大谅这么高的分红我还是一本万利呢。
宁光平听他这么说,就动心了,于是就问,最低要投多少资金?谢金虎说,你就先投五十万吧。宁光平苦笑,五十万?就我这工薪族,刚给儿子买房,每月按揭将近两千块,别说五十万了,就是十万我也一把拿不出来。
那没关系,我先垫着。一年连本加利就是一百万,第二年您把五十万还我,自己不就有一百五十万了吗?
宁光平沉默了,心里七上八下地合计着能不能这样做。
这时候,潘献民和韩佩成等人到了,一进门就说,迟到了,迟到了,让宁检察长久等了……
几天后,韩佩成又请宁光平和几个党校校友喝酒,私下塞给他一张单据,说,这是谢金虎给你的集资款收据。宁光平一看果然是现金五十万的收据。他吓了一跳,忙问韩佩成,你们一人多些?韩佩成说,都是这么多。
宁光平知道吃干股就是受贿,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说,这,这可是涉嫌……
没事,谢金虎多精明?他不会在账上反映的。韩佩成劝他说,市领导也都有,比咱们还多呢,他们会让事出来吗?再说了,天蹋大来有大个子顶着,市领导就是大个子,他们都不怕,咱们怕什么?他这样一说,宁光平心里就踏实多了,于是就笑着问,这事都是你在中间运作的吧?
韩佩成说,是,也不是。宁光平问,什么是也不是?韩佩成说,谢金虎跟我提这事的时候,我也没敢答应。后来,我私下跟潘市长汇报了,潘市长就招呼我和安监局的赵安明等人商量。大家都说可以,以投资理财的名义,有什么不可以?大家都同意了,潘市长却说,不会出什么篓子吧?我说,关键是要操作好,不能出漏洞。潘市长说,当然了,拿人钱财可以为人消灾,但也不能太出格,特别是你安监局,一定要保证谢金虎矿上不出大事。赵安明忙说,放心吧市长,保证不让他出矿难。
宁光平听韩佩成这样说,心里就踏实了。可是现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就觉得自己是上了韩佩成和谢金虎的当,连肠子都快悔断了。明知收干股是受贿犯罪,还是糊里糊涂地收了,明知杨长民父子案件诸多疑点不能排除,他们可能是蒙冤的,却仍然在服从经济发展大局的幌子下,跟潘献民私下做交易,违规操作对杨长民父子一个批准逮捕,一个认定构成犯罪做不捕处理。严格追究起来,这也是滥用职权啊!
宁光平如梦初醒,我是进了这些朋友挖的陷阱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好在谢氏兄弟逃跑了,潘献民、韩佩成他们都安然无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这样想着就翻身下床,简单洗刷一下,泡了只桶面马马虎虎地把早饭凑合了,出门向医院走去。
市立医院位于西城,宁光平家在南城,从家里去医院,必走丰灵大厦门前的丰灵大道。
车过丰灵大厦的时候,他透过车窗,一眼发现罗守臣正领着一帮民警往门上封条。门外地上放着一大堆账册,几名民警正帮佟雪梅、邓光明他们往检察警车上装。
宁光平心里一沉,韩佩成说谢金虎精明,干股不会在账上反映,这个土豪是不是真的精明?万一他在账上反映了呢?
佟雪梅他们日夜加班,翻阅了丰灵公司的全都账册,发现了韩佩成、赵安明和宁光平等人在丰灵公司吃干股的犯罪事实。他们还在反映股东资产的账上,发现吃一个干股高达一千万元的女人名字:赵秀芳。
赵秀芳是谁?他们反复调查,灵州科级以上干部一个没有叫赵秀芳的,各个银行中的大小头头也没有。
他们放下赵秀芳,又在地矿局、安监局察看近几年的业务档案材料。这些材料显示,丰灵公司完全符合采矿资格,全市的十六座煤矿都符合开采条件,而且每年一次的生产监督检查全部合格,没有任何安全隐患和限令整改或其它处罚的记录。
找不到韩佩成他们徇私舞弊、滥用职权的证据,就只能把线索移送反贪局,追究他们的受贿犯罪了。就在佟雪梅准备把案子移交反贪局的时候,地矿局和安监局的两名科长先后到检察院投案了。
他们主动供认了在韩佩成、赵安明的指使下,伪造材料帮助谢氏公独揽灵州小煤矿采矿权和帮助丰灵公司逃避安全监督检查,以致造成重大矿难的犯罪事实。
佟雪梅喜出望外,为他们办了取保手续,就和邓光明、刘静雅一起翻阅他们带来的原始资料,韩佩成、赵安明徇私舞弊、滥用职权犯罪在这些材料里得到了证实。乔云当初说的不错,这些资料显示,灵丰公司名下的所有煤矿,的确都属于丰灵公司,而且一直由他们开采,黄同宽只不过是个影子。
当天下午,陈明高决定对韩佩成、赵安明立案侦查,并在当晚将他们刑事拘留。
两人到案后,均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提供了宁光平接受谢金虎五十万元干股的犯罪线索。这跟丰灵公司账上的记载完全一致。
但是,他们都说不知道赵秀芳是谁,也不知道市领导中有没有人吃丰灵公司的干股。后来大老虎浮出水面后,佟雪梅才明白,韩佩成和赵安明已在意识到自己罪行可能暴露的时候做了串通。他们约定,一旦出事绝对不往上咬,侥幸的认为,只要上面的靠山不倒,就会有人使他们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韩佩成、赵安明采取强制措施后,佟雪梅向陈明高请示,宁光平正生病住院,现在对他怎么办?
陈明高说,先去医院了解一下他的病情,如果确需住院治疗,就暂不动他。人性化执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