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时候,我拎着大箱小箱的行李回到了家乡。席间和母亲谈起了这一年来的各种琐事,都忍不住长吁短叹。无他,这一年里我们一家人都没能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看着对联就要挂上门头,我连忙安慰道,大家都平安健康,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当我说到这的时候,母亲立刻点头,然后神秘地说:“你知道么?今年村里出了一件怪事。”
“怪事?”我很好奇。我们家所在的村子,有个不官方的名字——程家寨。之所以有这个称呼,自然是因为村子里全部都是程姓人家,几乎人人沾亲带故。村子处在山洼里,但是却也谈不上偏僻,因为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一条马路,然后就可以一路走到小镇、县城乃至省会城市。村子虽然坐落在山边上,但是山却也矮小的很,上面的树木稀疏低矮,既没有美丽的风景,也没有常见的野物。至于村子里的人,也平常的很,没有城市人的潮流,也没有传说中偏远地区的古怪风俗。所以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怪事。
我的母亲立刻和我说起了前因后果。今年下半旬的时候,我的一个婶婶去世了,然后她的女儿也紧跟着去世了。她们的接连死亡自然是件感伤的事情,但是这很难谈的上“怪事”。我立刻对此提出了质疑。
“我还没讲完呢,继续听。”母亲有些不高兴我打断她的话,于是我保持沉默。
婶婶去世前,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了。她的家坐落在村子的尽头,离其他村民的住处都隔着一段距离。在她家的边上,有着一片小小的池塘,水清且浅,我们村子里每年都会在那里捕上几尾鱼,不只是因为这里的鱼肉天然美味,也是为了沾沾年年有余的喜气。除此之外,这里也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好去处。之所以提到这片池塘,自然是因为这里是怪事的开始了。
“那天,我正洗着衣服,就看到有个人又高又瘦,对我招手,然后进了家。”婶婶还活着的时候,对来人这么描述。但是问及那访客的模样,因为临近傍晚的原因,婶婶却是没有看清楚。
“然后呢?”来人继续询问婶婶。
“当时你伯伯还没回来,家里就我一个,”婶婶停顿了片刻,然后懊悔地说,“然后我立马就回去了,但是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哎,要是我当时不回去就好了。”婶婶当时认定了是错觉,于是继续回去池塘洗剩下的衣服,但是心思却一直挂在那个访客上。
次日,婶婶就病倒了。全身乏力,胃口也急剧下降。她勉力坚持了一个月,最终躺到了病榻上,整日里再也不想出门半步。据她的描述,就是每动上一下、走上一步,全身就仿佛要散架一样疼痛。
婶婶的儿女们都赶了回来,然后坐着车赶到了医院,做了全身的检查,却是什么病也没能发现,只是说再静养一段时间看看。回家又过了几个礼拜,婶婶的症状没有半点好转。无奈之下,他们托人请了邻村的神婆。那个神秘兮兮的“神婆”老妇,亲自过来,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又绕着屋子、池塘左看右看,最后叹着气说:“坏了,坏了!太凶了,没法子哦。”于是,在婶婶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收礼金就走了。临行前还交代着可以买个神像之类的拜拜,或许有用。
当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摇起了头:从我母亲的描述,我觉得婶婶更像是患上了什么心理疾病,比如抑郁之类的。至于神婆,我就更是不置可否了。但是,故事还没有说完。
婶婶一家,出于宁可信其有的考虑,最终还是请了一尊观音回来,日日祭拜。当然,婶婶的病还是没有好。
在此期间,村子里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的主角是另外一个婶婶,为了区分,就称呼其为小婶婶吧。小婶婶年轻时曾经发过一次疯,后面虽然治好了,却总时给人神经兮兮的感觉。她又一次在田地里摘茶,隐隐约约就听到茶地上面的半山腰,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这里挺好的。”
“那我就住这里吧。”
听到这两句,小婶婶顿时寒毛竖起,一把抓起装茶叶的篓子,就赶回了家。次日,她和我母亲以及其他的村民们,说起了这件事。她还补充道:“现在想起来,那声音很熟悉,有个就像云姐的声音。”云姐指的就是我的婶婶。
关于小婶婶的故事到此为止,我还是觉得这不是怪事。毕竟她的心智和常人有些差异,偶尔幻听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婶婶病了半年,总不见得好,于是就起了自杀的心思。但是她很想再见她大女儿一面,她的大女儿还在外务工。于是她打电话,大女儿夫妻两人千里迢迢,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来了。这下子,婶婶一家人都聚齐了,团聚带来的欣喜让大家心中都短暂的忘记了病痛的存在。然而,生病的人又怎么可能忘记自己在生病呢?一周后,婶婶就自尽了。她的丧礼刚刚结束,一个早晨,婶婶的大女婿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子正挂在堂屋的横梁上。对于这一则死亡,大家都讳莫如深,在村里看来婶婶病重自杀,已经不吉利;她女儿如今的横死,就更加不吉利。没人敢深思、探究死亡背后的故事,两个葬礼先后进行,一个比一个仓促。
故事说到这里,终于来到了结尾部分。说到我此时的想法,我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确实存在着怪事。我还没来的及细想,更奇怪的尾声来了。
“他们家请了风水先生找墓地,你猜最后定在哪里?”母亲放低声音问道。
一个念头立刻抓住了我,“该不会就是那吧?”我不敢置信的说。
“就在那,你小婶婶听人说话的地方。”母亲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怪事到此结束了。事后我想了很久,得出了结论:如果真有怪的地方,那只能是小婶婶奇异的预言了。但是,这样的灵感放在人类历史上,其实并不稀奇。但是另有一个奇处,我却是不敢细想下去。那就是小婶婶女儿莫名其妙的自缢身亡。这里面究竟是鬼神作祟,还是有着更大的秘密?我想,也许别人也有着相同的疑惑吧。但是,将其归因于鬼神,总归是更让人心安的选择。
在我和母亲交谈的时候,她们的去世就和她们创作的怪谈一样,渐渐从人们的口中、心里消失了。只是一想起,在那么多的乡村甚至城市里,有多少则死亡会这样怪异的沉默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