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话不黄
“眼镜师”,非旁人,乃鄙人也。
我不是眼科医生,更不是眼镜专家,仅仅是一个眼镜配戴者而已,何以为师?说来简单,只是过去的同学和邻里给我的戏称罢了。现在想起来,那时戴眼镜还真是稀罕,不称“师”,真有些委屈了自己。
1976年9月,我步入新场公社中学读初一,该校因地处杨辉大队,故也叫杨辉中学,现已更名为新场石笋中学。我开始课余、夜间狂看闲书,钻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成了常规动作。有时,竟把一本30万字的现代小说一个晚上就看完。很快,我的视力已相当不济,虽个子矮坐第一排,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板书得靠同桌做二传。
记得初一时有堂英语课,是第一次教国际音标。上我班英语课的是长得小巧玲珑但凶得厉害的王解萍老师。不知咋的,班里再调皮的男生,见了她都跟小耗子似的,何况我呢?课上,她在讲台前领我们读音标。我眯缝着看不清的小眼,读得字正腔圆、像模像样,还特卖力。谁料想,王老师当堂表扬了我一番,说我读得准、学得快。更要命的是,她还叫我起来给同学们作示范。这下我可犯傻了,我根本不知道老师给我点的是什么字母,这字母又该套上什么读音。当下,刚被王老师表扬的我又得到了一顿训斥。王老师,你受累了。
唉,我是有苦难言,也终于体谅南郭先生的“滥竽充数”了:老南,说不定你也有难言之隐哪。
如此,1979年7月,我初中毕业。而这毕业靠补考通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本来,我父亲早替我托好人,初中一毕业就拜师学裁缝。可等我真毕业了,那位裁缝师傅不知为啥变了卦。我长得太小样,下地干体力活太吃亏,爷爷实在不忍心我这个浓缩型孙子遭这份罪。没办法,我只得在大人们的好说歹求下,于当年9月,又进了课堂重读初三。
我不是个学习的料,至少那时候是。老师们也不太欢迎我这个学习困难户,怕拖班级后腿。这里,我真诚地感谢为我再读书开绿灯的陆木英教导、收留我的宋仲仟老师。
开学后,我在哥哥陪伴下到新场镇上的一家眼镜店配眼镜。视力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我的两眼视力分别只有0.02和0.04,第一行最大的E都看不清,我的老天!结果,我戴上了600度的近视眼镜。
由此,我光荣地成了一名同学和邻里嘲讽的“眼镜师”——谁叫我读书不好还戴眼镜充知识分子呢?
记得那时,我所在的新场公社中学,全校几百号学生,戴眼镜的就2人。我荣幸地成为其中的一个,另一位据说还是祖传的。
刚开始,我只敢把眼镜放在课桌兜里,趁老师板书时不注意才偷偷地戴上,瞄一眼黑板。老师快回头时,又赶紧摘下来。累啊!现在想来,唯一的解释是,学习成绩这么差,眼睛怎么会近视呢?我哪有脸面明目张胆?要放在现在,学生戴眼镜已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用得着如此折腾?
当“眼镜师”,一晃25年过去了。我的近视度数已升至1000,外带散光。其间,陆陆续续更换了十几副眼镜,有的是因为视力模糊瞧不明白了,更多的是发生意外。
为迎接中考,那时的初三毕业班学生都住宿在学校,晚上还得上自习课。记得1979年底的一个晚上,我戴眼镜才三个月,自习课结束后,我随同学们拥挤着下楼梯。楼道黑咕隆咚,在楼道拐弯处,我竟一头撞在墙角上,右镜片立马分身,有一块碎片还扎破了右眼皮。老师及同学们紧急张罗,有的扶着我,有的到马路上拦车,好在奉新公路就从我们学校中央穿过。如此,我也有幸第一次坐上了手扶拖拉机。经新场镇上的三六八部队医院医生对伤口的紧急处理,碎玻璃未伤及眼球,无什么大碍,缝了几针包扎了事。唯一的收获是,有个小疤留给我作了纪念。当然,我还是为此当了快一个月的“独眼龙”——我属蛇,右眼又被纱布封着,呵呵。25年来,我在心里一直真诚地感激着老师和同学们。不知你们现在何处,一切还好吗?我忘不了你们!
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固然和眼睛有关系,但更和我的贪玩息息相关。
上第一个初三时,我上学去的口袋里必装些玻璃球,我们叫它“弹子”,下课时、放学后和小伙伴“打弹子”玩。在那时,这可是一项男生特喜爱的游戏,其中打得很棒的,威信可高啦。当然,那个时候也实在没什么可让孩子们玩的。快放寒假的一天清晨,学校依旧做早操。我在做最后一节跳跃运动时,棉袄袋里弹子之间的撞击声,让刚好走过的班主任沈淼根老师听见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沈老师“请”到了办公室,不但交了“械”,还写了份保证书。当时,对写份保证书好像没什么,可“弹子”被没收了,似乎心疼了好一阵子。不过,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我彻底告别了“打弹子”这项运动。也真是,老大不小了,是该用心思好好读书了。
要改变贪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考进了中师班,当了一名准老师的我,还是难改贪玩的秉性。
作为一名学校的业余体操队成员,摸打滚爬是常事,可眼镜就遭罪了。有一次练后滚翻,只听见“咔吧”一声,镜片又碎了,镜架也折了。
成了一名乡村教师后,我还是不消停。有一次和同事在村校的操场踢足球, 可爱的眼镜又挂彩了。因我是高度近视,重配眼镜得周转好几天,而不戴眼镜的我和瞎子没多少区别。现如今,我还常和朋友戏说,好歹我也是个半盲人,哪天到民政局办个残疾证,领点福利费花花。呵呵。
我是班主任,总不能私自放学生的假吧。我便硬着头皮骑车上路。我家离我任教的唐桥小学较远,骑车得半个小时。一路上,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原本主动打招呼的熟人都视而不见了。不知这些老朋友是不是记我的恨了?然后,我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硬着头皮走上讲台,硬着头皮写板书,硬着头皮朝有“小说话”的方向训话,硬着头皮……事后,学生们对我说,我们以为你戴了隐性眼镜哩。嗨,这哪跟哪呀?
现如今,强对抗的运动我已不敢参加了,就怕把眼镜给甩了。
发生在我身上关于眼镜的故事还真是不少。就说最近一次眼镜遭摧残的事吧。那天晚上,我正在澡堂里泡着呢,眼镜也好端端躺在浴池边闭目养神。可谁曾想,在一位洗浴者挺胸腆肚走过之后,变残废了。这位老兄连声招呼都没打,我呢,光心疼抚摸它了,也忘了和他理论。唉,再说了,我不是看不见吗?说不定他也……自认倒霉吧。就是苦了这眼镜又为我牺牲了一回。
自然,眼镜带给了我太多的烦恼,但更多地是给我带来了明亮的世界、有趣的回忆。
近年来,我有了些积蓄,经朋友推荐,于2004年9月14日在上海瑞金医院做了眼部准分子手术。仅几分钟的光景,我的世界一下子亮堂了。那感觉,一个字:爽!或许,医生手术时给我保留了50度近视;或许,我太得意忘形,把医嘱全抛在了脑后。术后当天,我便打开了电视、开启了电脑……反正,我和眼镜结下的情缘太深了。术后三个月,我又配戴了眼镜。当然,度数很低。
唉,眼镜这个小冤家,这辈子我算和你干上了!其实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它哩!
看来呀,我这个“眼镜师”还得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