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是蒙蒙的灰黑,但天边上的一隅小角落却也泛起了些鱼肚白,在缓缓地、渐渐地蚕食着这不知比它大上多少倍的阴暗。
在这一片连鸟蝉都还未开始鸣叫的寂静中,一间小破屋外的一个破旧面盆架上,一个少年正用着一只脱了许多漆的脸盆洗漱。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木屋,组成木屋的木头带着阵阵腐朽的霉味,屋顶上幸存的瓦片也残破不堪,门户还裂着几条刺眼的缝,地上没有铺水泥,踩在上头便是一脚的泥泞。而少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那般破旧,洗得泛白的藏蓝短袖与黑色肥腿裤上还打着几个深色补丁,像是在遮掩却又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哗……哗……”掬完最后一捧水后,少年将脸盆中的水倒进变了形的铁桶里,用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拭去,张开了一双明亮、纯净而深邃的眼眸,望向屋外——天边那一点点的鱼肚白已爬上了片片金黄,少年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挎上同样打着补丁的灰色单肩包,少年矫健地向山坡下走去——他住在山上。走到山脚,另一座山的山根却又紧连着拔起,少年面无表情,迈着比下坡时略慢却更矫健的步子跨了上去——这是上坡路。下坡是令人失去平衡的惊险,而上坡则是令人备感疲劳的艰辛。
少年的额头已冒出些微微细汗,不时聚成一滴流下,落到眼里,顿感一阵模糊与刺痛,但少年不会因此停下脚步。他的双腿不停地向前迈着,只是将眼一闭,用还嫩着却已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揉上几下,再睁眼时,目光又如两只手电筒似的照着前方陡峭的山路。
翻了不知多少座山头,少年已是出了一头大汗,连带着衣裳的补丁都粘在了肉上,但终于,他走到了他要去的地方——学堂。
一进教室,许多同龄人也都到了,都不像少年这般一身汗臭。他们衣着光鲜,一脸傲态,并不坐在位置上,而是四处讨论着,翻来覆去无非是:今天爸爸叫他起得太早,自己都还没睡饱;昨天又跟妈妈出门逛街,买了些什么新衣服……
在同学们的吵闹声中,少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从灰色的打着补丁的包里拿出本书,用笔写着画着,低着头似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了。此刻,外头那黑白参半的朦胧,终于是全白了,全明亮了!
少年渐渐长大,成绩优异的他从最好的小学走到最好的初中,又从最好的初中走到最好的高中。他身量渐高,腿拔长了许多,要走的路也长了许多。好在矫健的他比当年那个小矮子走得更快些,不需要太久,甚至比以往更早就能到学堂。
少年每天就这般走着,高考的日子也从路的另一头悄然走来。少年挺着胸,迈着两条长腿,脸上还挂着些水珠,走在去往考场的路上。
考完试,他依旧走着回家。他长吁了一口气,向家的方向望去,村子里那崎岖的山路变得平坦了,县城的水泥马路一直铺到了他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