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母亲75岁生日。仅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
母亲生于1947年。四岁时,跟着外公跑码头营生,去虹口区的肉庄上做生意。据她回忆,大清早出发去大团轮船码头,在人群中穿梭玩耍,一点也不怕生,直到轮船汽笛声响了,她才一脚跳上轮船,和外公一起出外奔波、养家糊口。
后来有了一些余钱,外公家盖起了四间敞亮的瓦屋,外加灶间和储物房等,宅后还有一个大大的竹园,在当时也算是挺像样的人家了。只可惜外婆过早离世,外公也在五年后相继离开。于是十五六岁的她,作为家中的长女,担负起了照管家庭、养护妹妹的责任。
大舅气魄很大,是镇上第一代农民企业家,和当时镇上的螺钉长合作,专门做装螺钉的纸盒。一向务农的母亲,成了厂里的员工,因为每天都统计纸盒数量,我有时会前去帮忙,按照工价计算,母亲一年至少能有四五百块的收入,可是到了年关,舅舅在他妹妹面前只字不提年底收入的事,就这样,一年到头,连年幼的我搭进去,娘俩只干了个寂寞。
但是,她不吵不闹,把怨气埋在心里,年底回娘家给哥哥嫂子拜年,也绝不含糊。记得有一次,我爸去舅佬家拜年,老酒喝得意兴阑珊,有人扔过来一支烟,父亲没接着。俯下身子到地上去捡拾,地上有不少木工留下的碎屑,父亲倒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倒是年幼、不谙世事的我,在舅舅家找到了属于童年的快乐。
母亲有时会提及在娘家时的不堪往事,如:她生来比较大方,邻居向她要点菜秧,她不经过妹妹同意就给人家了,结果亲自下种的妹妹就生气了,也因此姐妹之间会闹出小小的不愉快。她生来就是个女强人,不太生气,也不太计较得失,转头该干啥就干啥,不会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难以自拔。她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早出晚归,有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天真的眸子中,是一个整天出出进进、脚不沾地的忙碌身影。
作为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她说不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也没有什么玄乎的道理,只是用马不停蹄的行动告诉我们:美好生活要靠劳动去创造。至于我的学业啥的,她基本没管过,因为她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只会歪歪扭扭写几个大字,就开始像小大人一样操持家务,干起农活,以至于一辈子都和农村、农活、农民打交道。
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是有一次我因为嘴馋,偷拿了她兜里的两毛钱,被她发现了。她把我堵在路口,颇有些生气地问我,钱去哪里了?我装聋作哑地说:不知道。她说,不是你拿的还会是谁拿的?我有一个小我四岁的弟弟,其时,他大概还不知道拿钱能买好吃的东西,所以母亲确认是我从三张两毛的纸币中抽走了一张,不用作任何辩解,我就输了,于是从这件事情中,我感觉母亲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她绝不是一介草民,她有她的理性思维、道德判断和生存智慧。
之后,关于我谈恋爱和结婚的事,她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我18岁参加工作,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是在农村女子20岁、男子22岁就到了法律允许的适婚年龄。于是就有不少上门说媒的,听我母亲说,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找一个大学生做女婿。那时农村大学生称得上凤毛麟角,也不知道她有怎样的超前思维,觉得大学生才是理想的对象。
于是,那些中专技校的小子就被母亲淘汰出局了。在她的授意下,媒婆给介绍了一个大学生,第一回相亲也是唯一的相亲对象就是他。母亲很满意,原因是他是大学生,头发长得软软的,性格也应该是柔柔的,不会硬脖子、甩脸色。在她的明示暗示下,我居然认可了她的主张。之后,心气有点不顺的时候,她请来爷爷的姐姐,一个颇有正气和好人缘的长者,来说服我,其实是要挟我,说你能嫁到这样的好人,算是额角头碰到天花板了,还说如果我反悔的话,她要寻死觅活啥的,在她的威逼之下,我妥协了。事实证明,她从小跑码头,阅人无数,她的眼光可是极好的。
此回母亲生日,先是女儿的主意,说上周六是外婆的阴历生日,因为考虑到趁此机会全家可以团聚一下,可是弟弟家没空怎么办,于是按照身份证上的阳历生日,恰逢与我的父亲阴历阳历同一天生日只相差两天,这可是极好的主意。于是,女婿张罗着约时间、订酒店。昨晚他忽然想到,一心埋头于菜地耕种劳作的老人家可能没做核酸检测,待会儿来不了饭店怎么办?于是又让我电话联系住在同一个小区、请假回来为父母过生日的弟弟,晚上九点半接父母去做核酸,直到晚上十点做完核酸,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回想这一路走来,她的艰辛和不易,她的隐忍和乐观,她的豁达和坦荡,于我们晚辈而言,都是极大的精神财富。
愿我平凡的、普通的劳动者父母,都能在他们的一方菜地中耕种出晚年的幸福,也能在这个八口之家中尽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致敬我一生平凡无私、勤劳朴实、慈祥伟大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