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咂咂咂……好乖乖,咋这么懂事呀!好婆,你看,你看,你真好福气,我生四个都不及她一个呀!”
“你不要不知足了。你们家兰娣和招娣多好啊,你不是天天在享她们的福吗?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怎么样?”老太现在饭已吃完,转过身来几句话一说,说得兰娣妈喜笑颜开。
“这几天你身子还好吗?肚里的孩子踢得厉害吧?还有多少日子要生了?”奶奶问起客人最关心的一件事。这几年,兰娣妈为了要生个男孩,真是吃了大苦,受了大罪。她接连流产了两次,其中一次流产大出血,差点连命都搭上,人也弄得疯疯癫癫的,好不容易这次保住了,全家都像是快要生“太子”一样的伺候着。
“好家伙,他踢得可凶了!这次与前几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胃口很好,他爹叫我尽量多吃点,孩子将来有个好身体。我估计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好婆,你有经验,你看这次生男还是生女?”兰娣妈关于生男生女的问题,近一年里不知问过奶奶多少遍,奶奶知道她心思,所以从来不敢说生女的,因为这是支撑她生命的主要动力。
奶奶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站起来,伸手轻按她的肚子,慢慢地移动了一圈,又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肚子上听听,再从背后和两侧看了看,然后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孩子在肚子里很有劲。这次你的肚子尖尖的,我看是个男胎呢。”
兰娣妈今天上门来就是想听这句话。她马上激动得两眼放光,伸出颤抖的双手拉住奶奶的手说,“好婆呀,我为要这个儿子等了多少年,我和金康不知跑了多少庙,磕了多少头,菩萨总算赐给薛家一个儿子。这次只要能把儿子平安生下来,就是要我拿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说着她两眼里满是泪水。
“你讲啥屁话呀,好端端的,自己触自己霉头。只要儿子平安,你自然就会平安,这次我保你娘俩都会平平安安。”奶奶赶忙安慰她。
“好婆呀,托你老的福,借你吉言,一定会母子平安。到时,我们请你一家喝酒吃红蛋。”兰娣妈这时破涕为笑,喜形于色。小屋里才算有了喜悦的气氛。
时间已到下午二点钟了,兰娣妈站起来准备告辞回家去,小巷里突然传来有不少人在匆忙跑动的声音,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屋里的人都隔着竹帘和纱窗往外面看:只见有些人拿着空布袋和竹篮子往巷口跑;也有不少人,手提肩扛着米袋、咸肉、酱菜罐等一大堆东西回家来;还见西头农村宅子里的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背着袋子从这里经过,抄近路回家去;甚至煤球店里的送货车,装着一箩筐、一箩筐的煤球“轧隆隆、轧隆隆!”地驶进街里来。
奶奶看到这情景,就证实了早上从菜场听到要和日本人打仗的消息,顿时脸色煞白,抿紧嘴唇,木然地站在那里。兰娣妈好象依旧还被蒙在鼓里。她一把掀开竹帘子,对着一个中年妇女叫喊:“银锁妈!你买这么多的咸肉干吗呀?”
那个银锁妈听到有人喊她就站住了脚,一面喘气,一面对着兰娣妈高声地答话:“哎唷!侬啥勿晓得?上海马上就要跟日本人打仗了。昨天,日本兵舰又运来邪多邪多日本兵,国军也大批开到啦。现在江湾、虹口、南市、火车站、十六铺都住满了兵。看来就这几天里要开火了,不买点东西,等真的打起来,交通一封锁,吃啥呀?你快点叫兰娣去买,下半天的物价比早上要贵得多,估计明天还要贵呢。这批杀骷颅头的东洋兵,真害人啊!天老爷要罚他们不得好死!”银锁妈最后骂骂咧咧,拖着拽着一包包东西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