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尤知你心

    夜龙心卸下身上的药材包裹，安顿好了马匹，才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也许她需要多一点独处的时间。

    “好兴致啊。”他从微醺的月牙儿手里接过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拿了个更小的杯子放到她面前，斟满。

    “你回来了，饿了吧，王婆婆把菜热在那儿了，我去取。”月牙儿装着若无其事地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的晕，让她一下子软在了夜龙心怀里。

    夜龙心如以前一般，把她抱在膝头，当她是个孩子，捋着她水亮亮的秀发。

    “怎么想喝酒了？也不等我陪你。”他满怀的温香软玉，鼻尖萦绕着女子如花似蜜的香气，他这才警觉，月牙儿早已不是任性的小女孩了，她身上的美和香甜会诱惑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我一个人，又冷又无聊呗。”她低咛浅语，喷出的气息无意间吹动着他的耳垂发丝，挠人心弦的细痒，“龙心哥哥，我觉得老天爷挺讨厌我的。”她说着去拿那只斟满酒的杯子，喝了一口又被呛到，咳了半天才缓过气。

    夜龙心在她背后拍了又拍，看她消停了，才停下来，但覆在她纤薄背脊上的手着了魔似地不肯离开。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的近似于蝴蝶翅膀般柔弱的触感，微温的身体，浅浅的气息，甚至心跳都在他一掌可握间。

    “什么都会在我身边毁灭……”她把玩着手里的空杯，眼神迷离在遥远无边的黑夜里，一勾新月映入眸子，水光闪烁，“为何我还活着，活着是最大的罪孽和惩戒吧……”

    一股热浪袭卷过来，侵略了她的唇，也没放过她的柔软舌尖，带着怒气，带着欲望，带着霸道的呵护，搅乱了她心底一泓清泉，但她脑海里翻腾浮现的竟然是别人的脸。

    夜龙心忽又停了下来，推开月牙儿，手指摩挲她湿润红艳的唇瓣，“我不是还在忙？你胡说什么？”他眉头微蹙，心里的刺痛不言而喻。

    月牙儿有些心虚，觉得他是不是看见了她脑海里别人的样子和别人的吻，“那就要了我吧。”她垂下密密的睫毛，不敢直视，“我答应过铭月姐姐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隐抑着不让她听见，“何必要委屈自己呢？我的月牙儿应该得到更好的。”他横抱着她送去了她的房间，像以往那样把她放在床上，帮她脱鞋脱袜，盖好被子。

    “你也不要了吗？”月牙儿坐起身，酒精的热力弥漫在她每一处血脉，似有难以摆脱的魔力，燃烧着沸腾着。

    怎么会不要月牙儿？他那刚刚被克制下去的欲望再次被她撩拨起来。

    月牙儿双臂缠在夜龙心的脖子上，她好希望就这样忘记过去，忘记还有那个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如果可以就这样沉沦在爱自己的人怀里，一辈子也就是短短数十载，转瞬即逝，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她笨拙地把自己的唇贴到夜龙心唇上，手无所适从地从他背脊游走到他坚实紧致的腰间，至他于万劫不复的诱惑中不可自拔。

    夜龙心任她这么吻着，抚摸着，欲望的野兽在身体里烧得滚烫，他的理智死死地守着最后关口，这道防线一旦冲破，必定是要将他们两个都吞没的。他睁开眼，看着她微微局促的呼吸，看见了她震颤的长长睫毛下那颗呼之欲出的泪珠，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烙铁般的胸膛慢慢冷却了下来。

    “月牙儿。”他嗓音哑哑地呢喃着，一手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肩，温柔地把他按在胸前怀里。

    月牙儿有愣住了，也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或是还应该做些什么？

    她安安份份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见强健平和的心跳，自己也从刚才混乱的躁动中抽离了出来。为什么每一次，他都比她自己更懂她的心？每一次都会从悬崖绝壁救她回来。

    他抱得是那样紧却又是那样妥帖，月牙儿没有半点抗拒地睡了过去。

    梦里还一颗一颗地掉眼泪，暖暖的泪水湿透衣襟，渗到他皮肤上时已是凉凉的，那里正是当年伤及他心肺的地方，凹凸不平的巨大疤痕，狰狞地记录着它存在的价值，在它的下面又何尝不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它所承载的恐惧是只有夜龙心自己才知的秘密。

    满屋子的明媚阳光，月牙儿从床上蹦了起来，今天应该是起晚了。

    平时她总是早过太阳露脸就起床的，看现在这个光景，怕是已经错过皎皎楼开堂问诊的时间了。她匆匆洗漱穿衣，利落地把昨晚那个月牙儿塞回了无人可见的角落。

    开了门，只见干净整洁的院子里，照旧茶几上一壶一盏，一碟茶点，旁边的暖炉上还捂着一壶热水，月牙儿心里踏实了不少，也许多年后她就真的只记得自己是浔南镇皎皎楼的月牙儿了。

    “姐姐，你可算是起来了。”不凡从前堂一路跑了进来，“外面问诊的人排队了，还来了个古怪的人。”

    “怎么古怪了？”月牙儿一边热水泡茶出水，一边往自己和不凡嘴里各塞了块甜酥软糯的糕，“王婆婆的手艺见长啊。”

    “什么呀，这可是昨晚龙心哥哥给你从云洲带回来的，王婆婆哪有这能耐？”不凡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馋。

    听到龙心哥哥几个字，昨夜自己出格的行为历历浮现眼前，月牙儿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一口樱花定胜糕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喝了好几杯茶才吃下去。

    “刚才你说什么怪人？我去看看。”月牙儿放下杯盏就要往外走。

    不凡连忙手臂一展站在她面前，“龙心哥哥说了，不让你出去，等他打发了那人。”

    “什么时候成了龙心哥哥的小狗腿了，外面那么多等着看病问诊的人，我不出去怎么行？”月牙儿绕开了不凡，却又被他拽住了裙摆，“到底怎么？”

    “那个怪人，就是说话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人，龙心哥哥说他是皇宫里来的，而且他说昨天云洲所有药铺的治风寒咳嗽的药全都让皎皎楼收走了，现在他等着急用。”

    月牙儿心里忽然乱糟糟又沉甸甸起来，“不凡，那个怪人是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吧，他可嚣张跋扈，一群老弱妇孺的，他就挤在前头。”不凡是没有看见离皎皎楼不远处的街口，停了辆驷马马车，和四周隐在人群里的侍卫。

    “那我更得去看看了。”月牙儿揉了了揉不凡的头发，“皎皎楼谁当家作主？”

    “当然是姐姐喽。”不凡傻笑起来，他可喜欢月牙儿这个给了他有尊严，活下去的姐姐了。

    “来，我们走。”月牙儿拉着不凡的小手，若无其事地笑着，其实早已猫爪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