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昨夜叩柴门,寒窗忍启遥问询。
琼屑碎玉染冰色,也无消息也无痕。
我不知道今天要写点什么,我只知道有些心事迟早须要写一写才能安心的。而不能等到明天,我还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度过——明天是母亲的生日,已经不需要准备蛋糕了。
昨天晚上回家晚一些,骤降的气温和飘舞的飞雪,虽然还不算很凛冽,但足以让我回想到五年前的日子。那一年,母亲已经步履踉跄,多次摔伤,我决定把她安置到早已盖好的新宅子里。新的宅子起势平缓,便于行动,之所以迟迟没有搬迁,是因为担心换了不熟悉的环境,是否加重她的不适?但是老宅子局促而多高台阶,显然已经完全不能确保安全行动了。我和弟弟轮流抱着她去,把她安置好就回城了,原想隔一周就回家给她在新宅子里过第一个生日,不想下周回家看她的时候,却把她接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新建的高层住院楼空旷静幽,通着暖气,还有电视,病房里一直也没有再安排别的病人。我们想,既然来了,多住几天吧,也算是在有暖气的地方过个冬天。那一年真冷,雪下的也大,很长时间病房楼门厅都到处铺着防滑毡。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设心处地地陪伴她最长的时间。然而,她早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们每一个人了。她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我们能判断的和不能全了解的病痛折磨着,徒然挣扎。住院后的第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当时我还有一张蛋糕卡,让弟弟去中心街上领来,我们姊们一起在病房里给她度过了一个生日。
我至今不确定我在母亲的病情的每一个阶段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这次也是。是否需要住院,是否应当去县医院,是否需要给他使用负压引流,甚至包括那次仓促的搬家是否得当……所有的责任我承担,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那次出院回家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有能够下地行走。吃饭是早已靠喂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经常回去看看,一切日常照料完全依靠同样年迈体弱的老父亲。姐姐们住在邻村,回去的多一些;我和弟弟在城里上班,周末回。回去也没什么事,给他们做饭;在我最大的意义是能够坐在她的床头喂饭,陪她啦啦呱。其实是我说我的,她胡乱嘟囔自己的;正巧偶尔符和了答对,就让我高兴一阵子。
村里的人只道我们姊们经常回家,就夸奖我们孝顺。其实亲有疾未能治的无奈只在我们自己心里苦。母亲三十一上有的我,老讲究说这个年纪得子,是不能给她送终的,犯冲。母亲早年间就叮嘱我姐,后来又嘱咐我妻子,千万在她的那一刻让我避开。老讲究也说养儿子不能送终就是不孝,而母亲只要儿子安全。
母亲是疫情最紧张的时期走的,一切从简,冷清了草。此时我正在医院做术后化疗,家人对我实行了完全的消息封锁。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母亲永诀的可能场景,却万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
昨夜披雪晚归,寒气浸袭心魂,我的意识恍惚在时光的流里,无所依归。今天早上推开窗,清雪晃了我的眼,冷风激了我的神,我才忽然明白:母亲是永远飘零在西山荒野一隅了,她永远不会圆我一个做孝子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