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随风去》12

第二天是星期天,才八点多钟,春兰的儿子亮亮就上楼来敲门。他说幺叔(寅儿)上午和他们一起下象棋,中午到爷爷家吃饭,下午二叔带我们去打篮球,然后去吃沙道观鸡火锅。

桃儿其实不太愿意聪儿跟亮亮一起玩,亮亮比聪儿小两岁多,他不爱学习,经常逃学,还迷恋游戏机。可每逢聪儿周六回来时,亮亮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爷爷奶奶家守待着,准备着跟聪儿玩一天。

也好,趁聪儿不在家,桃儿就可以和大贵多说说话了。她准备带她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再到大街上去转一转,买几件换季衣服、裙子或者鞋子什么的。桃儿还想到“好再来”去看看,看新老板把它装修成什么样了。到了晚上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就骑摩托车带大贵回娘屋,顺便回家去看看老娘。

中午在家吃了饭,桃儿和大贵刚要出门,福儿推门进来。他穿着白色的运动衣手里拿着一个半新的篮球,嫂子,我准备买三张新麻将桌搬到二楼旅社里去,有打大牌又喜欢安静的就上楼咯。我们按房间收钱,包吃包住包打麻将。我看长港路有几个旅社都是这样做的,两百三百价位不等,生意挺好的。你就负责二楼包厢的麻将,帮助三姨妈摘摘菜、淘淘米,顺便照顾房间里打麻将的客人……话音未落,旺儿也推门进来了。

桃儿连忙倒水递给福儿,说这样对楼下的生意也有好处呀!比如上一次我的同事来打麻将,如果有包厢,他们肯定就到包房里去玩。桃儿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打麻将的人喜欢抽烟吐痰,有时还争争吵吵的,我不太喜欢。反正打牌人自己刷竿子(从麻将桌上的输赢里提钱),三姨妈一个人搞得定,旺儿和春兰搭把手,何必又另外请一个人呢?

福儿听了不语,他转身笑着搭讪说,这是你二姐的大女儿吧?还是你过三十岁生日时看见过的。大贵很有礼貌地叫他二叔。

福儿知道嫂子对建楼房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公爹夺了她姥姥的财产,她很少进麻将馆就是明证。

福儿踱步到阳台上时,唬着脸对跟在他屁股头的旺儿说,听说你前几天到老夏麻将馆去修麻将桌了?你是吃多了没事干还是手头缺那几十块钱?我可告诉你,他一直对我们家恨得咬牙切齿,跟别人说我们家的麻将馆断了他家的生路,你真看不出他是只笑面虎?旺儿朝里屋的桃儿瞟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福儿临走时说我们晚上五点在临江路吃沙道观鸡,嫂子你和侄女儿等一会过来,等你们噢!桃儿连声道谢,说我们等一会要回倒口湾到我妈那里去的,这次就不去了,谢谢呵。

到了一医的门口,大贵怎么也不肯进去检查腰伤。说没事的,幺幺,我今天咳嗽时一点都不痛了。说时从摩托车后面箍住桃儿的腰撒娇。见桃儿不高兴,大贵又嘟囔道,反正我今天下午就交给你了。除了医院不去,去哪儿去玩买什么东西,都由你安排。这总可以了吧?

桃儿很无奈,也只好由着她。嗯,要不我们去地下商城?说是新开张这半年,政府提倡房东业主为商家免除房租和各种费用,很多衣服很漂亮,质量又好,价格还不贵,要不我们去逛一逛?

两个人走到地下商城,感觉像走进迷宫一样,一条东西向的主街道与地面上的大街平行着,主街旁分流出的几条小走道,像大树一样延伸着它的枝枝丫丫。主街道上的门面装修得很是豪华气派,以服装专卖店、精品店、化妆品店居多。小走道上的门面不大,二十几个平方或者是更小一些,卖一些女式服装、童装以及鞋袜挎包等等。

桃儿和大贵在主街上走一走,又拐到小巷去转一转。主街道有许多小吃店点缀其中,台湾热狗其实就是烤熟的香肠,农家烤珍珠就是把很小的土豆穿在一条竹签上烤熟,她们又看到一家专门卖豆花豆浆的永和豆腐店,里面还坐着不少人呢!

豆腐店斜对面,有一对夫妻在店堂中间支起两口铁皮大锅,锅边用铝合金板围成平展光滑的桌面,许多年轻人围着大锅坐着吃。女老板从锅里取出用竹签串好的鸡爪、鹌鹑蛋、莴笋,还有香菇什么的,分发到每个人的碗里。桃儿抬头看看招牌,上面写着正宗四川宜宾麻辣烫。

大贵可能是昨天肚子气鼓鼓饿了一天的缘故,她刚吃了一根热狗,又要喝豆浆,经过麻辣烫门口,她驻足好奇地向里面看。桃儿也觉得麻辣烫店很新奇,便和大贵走进去围着铁皮锅坐下。她俩点了海带、黑木耳、牛肉丸,又学着别人调好各式各样的辣的酸的青的黄的佐料,麻辣烫果然又麻又辣又好吃,大贵吃得额头直冒汗,不一会儿脸色就好看了很多。

大贵差不多把肚子弄饱了,就压低声音对桃儿说,昨天他也很后悔,一直把我送到你家楼下 才坐车回家。他还……还打了自己几耳光。

桃儿说我今晚要回去会会他这个没有爹妈教的。大贵连忙摇头说,他最恨人骂他没有爹妈教,我看你还是别回去了,幺幺!

两个人走了一家又一家,太贵的怕花了钱,便宜的又看不上。在一家店铺门口,大贵看中了女老板身上穿的灰色白条纹套裙。那颜色和款式都还可以,标价340元,大贵一眼就看中了。那三十多岁的女老板把它从衣架上取下来,满脸堆笑地递给大贵。大贵穿着它在镜子跟前前后左右地照了又照,老板连声说好。这衣服要是挂在专卖店,价格起码翻一番。大贵还价说二百块卖不卖,那女人坚决不松口,说她是个打工的,老板把价订好了,她做不了主。

桃儿站在一边抱着大贵的衣服皱紧了眉头,她假装看不上这套裙,说颜色老气了一点,腰身这一块有点窄。走吧,再到下一家去看看!说时向大贵做个眼色,大贵心领神会,把套裙脱下来交还老板。临出门时,她最后一次又亮出想出的价格,那卖衣的女人还是摇头。可就在她们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刹那时候,女人突然大声喊道,喂,拿去吧,拿去算了,只当我帮你带了一件回来,路费都没赚到。交一个朋友,下次您俩再来关照生意哦!

桃儿折回身来,从口袋里掏出钱,把衣服包装好提在手上,和大贵一起又到下一家去逛。她对大贵说在自由市场买衣服,有的可以砍一半的价。你千万不要表现很喜欢这件衣服的样子,老板看你舍不得脱下来,就咬定价格不放。说不定要多出好多钱呢!大贵嘻嘻地笑,说姜还是老的辣,她本来就是老板,刚开始还不承认,嘁,最后几句话泄了天机。

大贵买了自己喜欢的新衣服,脸上有了喜色,说话也好听了。她歪着头对桃儿一笑,就说世上只有幺幺好,有幺幺的侄女像个宝……等会你买衣服,我也来学你的样子杀价,没想到买衣服也要斗智斗勇,真好玩儿!其实我觉得卖衣服真是好赚钱哦,不是你拦我,我今天就多出了80块钱。服装究竟有多大的利润啊?走吧,幺幺,轮到我跟你买了!

在转角的一家品牌服装店,桃儿看中一件小点点花的泡泡袖上衣,下面搭配一条黑色鱼尾裙,这次她们两个紧密配合,你一言我一语地找出衣服颜色和质量上的毛病,桃儿若无其事地说我家里黑裙子有几条,大贵也摇头说这上衣太一般,满大街都是。桃儿瞥男老板一眼,愿意出标牌上的半价购得。男老板摇着头不答应,说这个价实在是卖不起,你加二十块钱吧,加这几个钱,就只当我买了一盒盒饭。大贵见他话说得如此诚恳,估计价格差不多到底了,便不加思索从包里拿出钱来付了。

两个人一出门,桃儿翻着眼睛责怪大贵是个实屁眼子,教都教不会。你不加钱,保证他要卖给我们,你信不信?大贵说算了吧,人家卖衣服也要赚点钱呀!两个人边说边笑,都对今天买的东西很满意。特别是桃儿,她觉得今天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又言传身教告诉了大贵买衣服的很多诀窍,心里不免暗自高兴。这时大贵看见一家卖冰激凌的,又站在那里不走了。桃儿只好掏钱买一根给她,说自己的胃不太好,不能吃很冷的东西。两个家伙又去买发卡买了几双一次性的长丝袜。

又走了一会儿,大贵含着冰激凌的小勺子说,好多店家门口都写着招工啊!幺幺,你为什么不来试一试啊?在餐馆里打工,又是油又是水脏兮兮的亏你做了一年多。我也不支持你到福儿家的麻将馆去上班,他就是再大的老板,也没有必要你们做哥哥嫂子的都去帮衬他呀!你可以到这里来找工作,先在哪家服装店打工,看衣服是在哪里进的,究竟有多大的利润,等你摸清了这个行当的来龙去脉,你就可以自己开店了。为什么非要帮人家去打工呢?

桃儿听了,心里一亮。又走了几家店,还真看见有店铺在玻璃上贴着招工启事。有一家还写着招聘年龄是20到35岁。桃儿的心里一阵激动,是啊,为什么要去餐馆帮工洗盘子碗或者到麻将馆去做卫生铺床呢,大贵读了几年书还真是不一样!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一层黑布蒙住了,逛了几条街就是没看见招工启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按自己的相貌和身材,肯定通得过面试。大贵说的对,先到这里来帮人家打工,一旦时机成熟,自己当老板做生意赚大钱建楼房。

两个人从地下商城出来,直奔汉江路而去,在新装修的“好再来”门口,当她俩慢慢地推着车朝里面望了一眼时,一个穿三号工服衣的男孩迎了出来。阿姨,我们店装修不久,所有的火锅和饭菜都是八折,您俩要不要进来品尝一下我们的主打产品?有鸡汤包面、三鲜豆皮,还有风味卤菜,家庭小吃,双味火锅,我们还送一小碟海带和花生米……

男孩羞赧而真诚地笑着,微微弯腰、一只手指向店堂,一看他就是打工的大学生。他报了这么一大串名称还有八折优惠的诱惑,真叫桃儿有了想进去尝一尝的冲动。于是她俩停下摩托车,提上大包小包的衣服,走进这家她曾在这里工作过一年多的“好再来”餐馆里去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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