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川端康成
山路变得曲曲折折,眼看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这时,大雨把茂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从山脚快速地向我逼近。
那年我正值二十岁,头戴高中制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和服和裙裤,肩上挎着书包。独自来伊豆旅行,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待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宿,然后穿着高齿木屐登上了天城山。一路上虽然重叠的群山、原始的森林及深邃幽谷的秋色都令我入迷不已,但我心里却紧张地悸动着,有一个期望催我匆忙赶路。不久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我的身上。我沿着弯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好不容易才来到山顶上北路口的茶馆。我呆站在茶馆门口,松了一口气。真的如我所愿,那伙巡回艺人正在那里休息。
远山在车窗外晃荡,车不停扫过绿化带里的矮柏。眼看就要到城里了,暖气熏得我脸发烫,雨却绵绵下个不停。
那年我二十二岁,穿着白色的连帽风衣搭配牛仔裤,背着黑色书包。简单收拾了东西,我坐上了老师的车,来到一所乡间小学实习,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月了。我从墙面发黄的四层楼宿舍快步下来停车场,坐上车。教堂的钟声敲响,车很快左挪右挪出了操场,开出寒碜的铁门。一路上,雪松笼罩着昏黄的瓦斯灯,车灯也亮起了。嘀!嘀!车辆来往穿梭,我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看着窗外。在柏油马路的高路段,我远远就可眺望到城市的姿影。
好不容易下车,雨却大起来,我以急切的心情冒着细雨奔跑,来到同学那里。我喘着粗气呆站在门口,还好她还在,我松了口气,待其他同学唤我,方才进来找凳子坐。
“轮船驶出下田海,伊豆半岛的南端消失在身后,我自始至终凭栏远眺,专注地望着海上的大岛。和舞女分别恍如隔世一般……相模湾波涛汹涌。”
公交车驶离她家门口,整个村子还在早晨的雨雾里,连同她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了。我目送着车窗外的世界渐渐远离,渐渐苍白。和她分别以后,忽然感觉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彻底地死了……窗外,雨越下越大,绵绵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