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在家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变戏法三人组,家人回来,禀报了冷于冰他们的答复。温如玉的几个朋友说道:“哪来的几个野人,连老夫人都敢冒犯,可以派人去打一顿再说。”
又有几个人说:“外来的人,不知根知底,哪能轻易下手?”
温如玉说:“叫又叫不来,打又打不得,难道这变戏法就不看了吗?”
其中一个刘秀才说道:“怎么不看?我去叫他们来,保证大家都能看到。”
随即便出了温宅,到了观音寺内,进门先与冷于冰作揖,然后坐下便说:“敝乡温公子,系昔年陕西总督的嫡子,为人豪侠重义,视金钱如粪土,对各位变戏法的神通很欣赏,特烦小弟来敦促,请三位一行。”
冷于冰道:“我们闲云野鹤,随地都可以停留,何况是督院家,我们既无所求,也不趋名附势,还是改天再去吧。”
刘秀才说:“先生这就是决意不去了?”
冷于冰说:“四海之内,都是朋友,我们不愿毛遂自荐,也不愿甘被人驱使。若交以道,接以礼,没什么不可以。”
刘秀才说:“我明白了。”
然后返回温宅,跟温如玉说:“我方才见了他们三人,没想到都是斯文的人,听他们的言谈,和我们考了秀才的差不多,并不是市井卖艺之流,怪不得下人说个叫字,引出了这么多的纠纷来。大爷可以写一个名帖,亲自拜会,然后准备午餐的请柬,小弟包管他们会来。”
众人七嘴八舌:“这三个人也太清高了,世间只有外地来客先拜会地主,大爷是何等门楣,哪有先去拜他的道理?”
刘秀才说:“你们都是没有读过书的见识,孟子曰:自古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又曰: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入而闭之门也。”
温如玉说:“诸位不要着急,家母等候已久,我先去拜会他。”即刻写了帖子,到观音寺来。
众和尚见温公子来了,惊慌不已,连忙撞钟擂鼓,烧香煮茶。温如玉先到殿上,与观音大士一拜,然后拿着帖子到了东厢房,与冷于冰三人叙礼,各通名讳。
温如玉说:“方才我的朋友说三位长兄道德清高,小弟特别仰慕。今天中午在家摆设宴席,请三位屈尊驾临,未知是否赏脸?”
冷于冰道:“既承雅谊亲招,大家同行如何?”
温如玉大喜,四人一同出了庙门,众和尚跟着相送,温如玉只跟冷于冰说话,并没有理会和尚。
三人到温如玉家,众宾客次序见礼,见冷于冰气度不凡,真是鹤立鸡群;连城璧气宇轩昂,都生敬畏之心;只有金不换,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实人,不像什么大人物。
冷于冰坐定喝茶,一人举手道:“东家温大爷,乃是我们村的大孝子,每每有奇观,必令太夫人见一见,今天从早开始敬候,才得三位先生驾临,就算是小弟我,也是等的不耐烦了。请先生速速施移星换日法,让我们开开眼见见世面,也是三位先生极大的阴德。”
温如玉说:“三位先生都还没喝一杯酒,怎么能就此劳烦他们?”
冷于冰大笑:“我们既然到了这里,何妨游戏三番?”
说罢,同众人到院子中,耍了一鱼游春水,一向日移花,一空中箫鼓,让看的人都惊呆了。温如玉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恐怕还在梦里,一句赞叹的话也说不出来。
耍罢,众人让冷于冰坐首座,冷于冰说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众人半信半疑,连城璧、金不换又以吃素推辞。温如玉觉得过意不去,立刻命厨房整理素菜,又买了很多新鲜水果。吃过饭,冷于冰他们便要告辞,温如玉不肯放人,差人去庙里拿来了他们的行李。
晚上客人都回去了,温如玉请冷于冰三人在内书房吃酒攀谈,言谈间是想要学冷于冰的戏法,且承诺送银子一百两。
冷于冰大笑:“我的法,要是遇到有缘人,就算是腾云驾雾,也是可以传授的,更别说这些小把戏;若不是有缘人,就算是给千金万金,也是不能教授分毫的。”
温如玉说:“那何为有缘人?”
冷于冰说:“这个以后再说。”
温如玉又把钱加到二百两,冷于冰只是哈哈大笑,坐到三更他们方才离去。
冷于冰跟连城璧、金不换说:“我之前在泰山庙没有细看这个温公子,今天我倒是有点担忧。”
连城璧说:“莫非没有仙骨?”
冷于冰说:“这个人的根气,不是一世积累的,他前几世,必定是我辈修炼的人,只是未成致使道行坏了。他不但有仙骨,细看还有些仙福。只是他现在两日角透出煞气,而且印堂发黑,不出一个月,必有大祸。幸好额尖微微有些红光,倒不至于丧命,但是牢狱之灾不可避免。”
连城璧说:“一面之交,也是朋友,大哥不何教他趋吉避凶?”
冷于冰说:“这是他的气运,自己又不反省,我若教他长久富贵,就永无度化他的时候。”
第二天,温如玉又请冷于冰他们耍了几个把戏,越发羡慕了,连嫖赌都顾不上了,他一直跟着冷于冰,时不时问他吃不吃什么,冷于冰只是笑而不语。
连城璧将冷于冰出家始末讲给温如玉听,温如玉不以为然,说道:“老兄长家财万贯,又有娇妻幼子,忍心割舍放弃,这不是犯糊涂了吗?”
冷于冰说:“正是有了昔日的糊涂,才有了今日的明白。”
连城璧又说到冷于冰西湖遇火龙真人,温如玉虽然听得高兴,但也半信半疑。
又说起今日平定师尚诏,成就朱文炜、林岱的功名,听到功名二字,温如玉连忙站起,向冷于冰叩拜道:“老长兄既然有如此神通,念小弟先人出身官宦,小弟如今二十一岁了,没什么功名在身,怎么想个法子,将小弟成就一番,不但老母感恩戴德,家里先人在九泉之下,也必定铭记恩德。”
冷于冰连忙扶起他说:“公子休怪小弟直言,公子原本是天上谪仙,名登紫府,原本就不是仕途中人,功名实在不敢许。”
温如玉生气拂袖道:“韩夫子岂不是终身贫贱?”
冷于冰见他脸色变了,便改口道:“恐怕不能像令尊一样当个省级官员,若两司还是有指望的,因此小弟不敢轻易应许。”
温如玉方才高兴道:“就一知府也就罢了。”
冷于冰说:“小弟明日即拜别,望公子以后诸事收敛。”
温如玉说:“辞别的话,过两年再说吧,老长兄要小弟收敛,不过就是嫖赌的事。小弟并非品行败坏,只是每每想到人在世上短短几十年,如风前烛、草头露,能有几时欢愉?不如日夜享受,即时行乐。”
冷于冰说:“公子既然知道人生苦多乐少,为何不打破轮回,做一不死完人?况人生七十便是古稀,其中疾病缠绕,穷苦奔波,父母丧葬,儿女贤愚,没有一刻安宁。为了十来年的快乐,失去大罗金仙,得不偿失啊。”
温如玉问道:“老长兄如今成仙了吗?”
冷于冰说:“我还没有成仙,但是已经可以不死了。”
温如玉说:“老长兄云游四海,即使真的死了,我也不知道,昔年秦皇汉武,以天子之力遍访真仙而不遇,何况我一平民,不敢妄想。”
冷于冰说:“秦皇汉武骄奢淫逸,若再让他们位列仙班,天地岂不是偏私?”
温如玉愤怒地说:“小弟上有老母,下有少妻,实在不能像老长兄一样割爱断恩,今后请不要说这种话了。”
连城璧大笑道:“怎么样?”
冷于冰见温如玉满脸怒容,随即站起来说:“公子起色不佳,本月内必有大的口舌之争,须谨慎。”
说罢,变了个戏法,带着连城璧和金不换地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