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每一年春运缓缓拉开大幕,客流量将又创纪录地达到近30亿人次,再一次刷新世界纪录,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类迁徙。一年年,无数离别与重逢。有的人是众多次重复之一,有的是人生头一遭。有的别后将再逢,有的可能一去不返,不再重逢。那些风雨中飘摇的灯火,飞逝而过的站牌,陌生的面容,廉价的盒饭,喧嚣的车厢,充满眼泪和离别的站台,延伸的铁轨,寂寞的飞鸟与旅人之间,究竟谁是谁的过客?整个春运季,整个民族的心灵都将在路上离别、漂泊与相聚重逢。
酒局开始变得频繁了,各种饯行送别,接风洗尘。酒是社交的桥梁,推杯换盏,其乐融融。酒有麻醉神经的功效,可以让人忘掉烦恼。酒入愁肠,醉解千愁,酒最能渲染气氛,微酣之时,一切事物变得美好。“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离别之后是什么?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谁知道呢!也许后来的后来,生活会发生一些变故,有些人会出现,有些人会离开。该留下的总会留下,留不下的怎样都留不下。人生很短暂,也很漫长,那么多的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会遇见什么,会错过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一次驻足、一次回头、一秒钟的若有所失、一眨眼的纠结流离,结果最终截然不同。
和大巴和飞机等其他交通工具相比,乘坐火车的告别式显得情感力度更大。亲人的离别,情侣的离别,朋友的离别……火车站的近距离和乘客量,让各种别情浓缩在了相对狭小的时空里。尽管近些年来铁路的运输条件越来越好,但在春运时期,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场面仍然是常态,所以心怀牵挂的人不免要去送行。因为车站允许出售站台票,送别者可以亲自把远行者送到站台,这样的场合仿佛赋予了他们直露感情的合法性———站台上,不乏尽情表达爱意的中国人,那是我们这个习惯含蓄的民族,难得一见的拥抱流泪的公开场所。又是一年春运时,离别的车站让人泪眼婆娑。
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喜怒哀乐,一个又一个中国家庭的悲欢离合,都在春节中被放大、被浓缩、被定格。我们热爱春节,因为我们的血脉里镌刻着传统的花纹,因为传统的花纹中最坚固的单位是家庭,因为家庭的至情天伦,就在春节中最有凝聚力与爆发力地显现。回家过年,是中国人内心最刚性的要求。
但是,对久已荒芜的故园情感的回归,可能是对另一份情感的碾压。我常常看到,一对情侣在火车开动前,久久的拥抱在一起,双目凝视,难分难舍,充满无限温情。他们将因为春运而身处两地,却割舍不断那燃烧的情感。有了这些恋人们,繁忙的春运有了色彩,生出了暖意。我总是深深地祝愿他们的爱情,战得胜时间,抵得住流年,经得起离别。
还经常见到与孩子在城市生活的老父老母,在春节到来之时,无论如何都要拖着年迈的身躯踏上归家路,也许怕叶落归根的愿望,在无常命运的悬剑下来不及。同样也已不年轻的儿子,在站台送别回老家过年的父母,千牵万挂,千叮万嘱。临别,老人在水汽濛濛的车窗上,用手指歪斜地写下了“保重”两个字,那位鬓上已染霜的中年人,目送列车远去,竟无语凝噎。
也许,一窗之隔告别的,是不得不分离的丈夫与妻子,是坚守岗位的父亲与年幼的儿女,是远嫁两地、各回各家的姐妹,是执手泪眼相逢知何年的至交朋友,是千姿百态的各种人间有情人,他们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用敲击窗户、手机对话、沉默守望的各种方式,恋恋不舍、依依不舍,终于开车铃响起……拥吻、对望、微笑、哭泣……人的一生,就是要面对很多次的离别,而且每次都感动。
在沉重的生活面前,说“爱”或者仅仅是只说“爱”,都那么肤浅而不得要领。城市淹没的是万家灯火下的悲欢离合。每个人都在选择,一些小事上的主动,而一些大事上永远的被动。我们被时代洪流卷起、抛下,哪有太多挣扎的可能。
霏霏 霏霏
站台上雨雪缠绵
一杯酒 情绪万种
离别多 环顾宇土茫茫
此季离别多
执手相送
不怕相思苦
只怕心伤痛
怨只怨人在风中
聚散都不由我
那么多 那么多的丝
谁能轻易割得断
离愁无处说
只漫天思忆舞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