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水风井
赵小鸾回到自己家里,只觉得辛筠花的话可疑,经不住琢磨。吴晓蕊去北京了,也无法问她细节。
此时她忽想起一件事情,姐夫第一次登门赵家,同爷爷论道,变出了一面闪亮的金刚墙。他把赵尘颖拉进金刚墙里,对她说的是:“男女之爱,只不过是皮相罢了。我有清净,可以给你。”皮相是可有可无并可以任意改变的,姐夫想要填满,便能填满。想辛筠花也是一片苦心,为了掩盖住姐夫的秘密,才对胡琛儿的话做了一番矫饰。赵小鸾暗暗冷笑:“辛筠花不知道那人追求姐姐的时候,在我们家发生的事情,撒了一个可笑的谎,这愈发指示出姐夫的高明了。”想通了这些,赵小鸾便从书架上取出《金刚经》,研读了一会。而后又取出一本《聊斋志异》翻阅,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她便参照另一本《聊斋故事》。听东方小妲说,这本《聊斋志异》是写神性的,当年蒲松龄进入了一个世人从不曾见过的世界,出来后不能自已,犹如乩童般地创作了这部《聊斋志异》。她想走入大师的内心,将其中的篇目细细研看。先看了《姊妹易嫁》,读后叹道:“我比小说里这个做妹妹的还要难!在某人心里,姐姐已经先入为主了。他为了向姐姐明志,不愿意见我。” 翻回目录,手指不觉触到了一篇《金陵女子》,觉得好奇,便将这篇也看了,忽然觉得脑洞大开,叹道:“我悟了,悟了神性!”急急地想要告诉东方小妲,此时小妲不知去了哪里,赵小鸾的兴奋无人可以诉说,只得自说自话。
赵小鸾真的悟了么?东方小妲回来听了她所言,吃惊匪小。鼓励她道:“这是一个绝好的计划,你便这样认真去做吧。”赵小鸾便给她母亲打电话,说毕业后玩了几个月,如今玩够了,想要上班。她母孟庆楠喜道:“那你快来南京,我和你父亲安排你上班。”赵小鸾道:“妈,我已经过惯了小镇的生活,不愿去南京工作了。我想在镇政府工作,当个调解员,你和爸要给我找关系,认真地找,这关系到我的一生……”孟庆楠何曾想过叛逆少女有如此乖觉的一天,急忙答应,携丈夫一起回乡,请客送礼,为女儿谋求调解员的工作。
赵家实力雄厚,如今正在鼎盛,赵小鸾的事情,自然是能成了。如今且说大师去扬州安慰了李春湘,已经回来。陆识学不准他两天假,只给一天,搭上星期天,来回紧巴巴地,弄得他无法陪璩望舒一起回娘家,十分郁闷。教育界的小气是出了名的,不然何以有《儒林外史》!况大师又不能说出去扬州的真正原因,受了陆识学那厮一番气,心情不畅。
这一日,大师很晚才回来,进了龙文雪的房间。龙文雪接着他道:“回来得这么晚,去东村了吧。”大师道:“是去东村了。”龙文雪道:“进魏灵凤的房间了没有?”大师道:“我在窗外看着她,还是克制住了。我不能屡屡动用‘执非’,我在她面前出现得次数太多了,她会猜想是我施了法术,让她一年一年嫁不出去。”龙文雪道:“冰脉是因你而起,其实也相当于是你让她嫁不出去。她现在不和你拼命,只是因为笨,想事情想得慢。”大师道:“现在我也只得少在她面前出现了。”
龙文雪又道:“其实你的隐逸生活唾手可得,只因为对魏灵凤、赵尘颖特殊的心结,才被教务缠住了,过不上一代大隐的生活。”大师道:“怎么唾手可得?”龙文雪道:“娶赵小鸾呐。如今赵二为你患了强烈的依赖症,每日都很痛苦。为赵二小姐解痛,你娶了她吧。反正你总是喜欢赵家,想住在里面。娶了赵小鸾,和赵家强强联合,你在这小镇的教育界便可以说一不二了,想要的隐逸生活,马上就可以有,陆识学、杨贤都要向你低头了。”大师道:“使不得,这样我在赵尘颖心里就不值钱了。”龙文雪道:“赵小鸾也是可怜人,生来便有一个十项全能的姐姐,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她如果不生病,那才怪了。你给了她生活的希望,把她从一个叛逆少女变成了淑女,你应该娶她呢!”大师道:“不要说了,做不来。”龙文雪道:“你的短处,就是不接地气,容纳不了必要的实用主义,现在的赵小鸾就是你的郭圣通。”大师道:“想要隐逸,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龙文雪道:“以咱们蝴蝶帮的实力,你想要做隐士,也很容易。可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你一再舍近求远,浪费帮里的资源,我心里不畅快,不想对你说,看你自己能不能想出方案。”大师也不再问她。
次日,辛筠花对大师道:“赵小鸾穿上制服了,她进步得很快,你也有教育之功。听说她读《聊斋》开悟了,知道了自己人生的路。”大师道:“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赵小鸾的眉毛比赵尘颖直一点点,她有戾气,我不相信她能做好调解员。”说着便去学校了。
却说此时的赵小鸾,正在谌柳柳店里。她的调解员工作空闲很多,可以到处串门儿玩。二人闲坐,赵小鸾想道:“那件事还要不要重提?”便问:“吴晓蕊在北京,不知道怎么样了。”谌柳柳道:“我和她通过电话,她说北京那边很好,父亲给她找了工作,她预备在北京找男朋友安家了。”赵小鸾道:“她学乖了,若不是当初和她继母不合,她能在北京上学呢。”谌柳柳道:“小鸾,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天有一个小女孩打我店前经过,买了一块雪糕,然后骑着自行车走了,那女孩竟然酷似失踪了的王小米!我忘了问她家在哪里了。”赵小鸾道:“向哪个方向去的?”谌柳柳道:“向县城方向去了。”赵小鸾道:“待下回你见了她再问。”谌柳柳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师?”赵小鸾道:“我姐夫迷恋王小米在先,你告诉他,他和我们赵家的关系就远了。别告诉他。”谌柳柳道:“他和赵尘颖还能成婚么?”赵小鸾道:“我姐姐这人不像话,脚踩两只船,若是嫁不到特别富贵的家庭,她还回来,做周神松的女人。”赵二阴损了姐姐,心里一阵高兴。
赵小鸾又道:“周大师现在躲着我,不愿见我了。原来还不止是为了避我是小姨的嫌,而是因为他和胡琛儿一起开车被吴晓蕊偷看了,吴晓蕊到处传说,又传回了大师的耳朵里,弄得大师很尴尬,说‘她们五个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好’,真是,既然能做,为什么还要怕说?”谌柳柳道:“这就叫因人而异。我猜出了一点原因,周丽娜是他从小抱大的,他的形象在周丽娜心里特别正面,让周丽娜知道他的另一面,他就特别不甘心。”赵小鸾道:“要让他不当回事才好,还要让他知道,他在我们心中永远是光明正大的。怎么把话儿给他通过去?”谌柳柳笑道:“我来说吧,我说方便。”赵小鸾道:“为什么你说就特别方便?”谌柳柳道:“我见过他的拳法,那一回他打霍文京,似粘着似不粘着就把霍文京扫倒了,霍文京又把另一个碰倒了,只用一拳,打翻两个,真是巧力,半两拨千斤。他有那样的拳法,其余都是次要的,自古美人爱英雄,是胡琛儿有眼光,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赵小鸾也觉得这说法妥当,将任务交付给了谌柳柳,不提。
且说大师在学校,除了上课和课后改作业,依然编他的《宫体诗精选》。不意这天柳生到来,对大师道:“来参观一下你的教学生活。”大师道:“可叹我为了手中的这部书稿,拔不开身,一直未能到兵器店里找你。”柳生道:“难道我就不会先来找你?今天晚上我安排一场聚会,你和宋璧都来,也没有外人,就你俩和我们柳家兄弟几个。”大师道:“宋璧上课去了,回来我通知他。”柳生道:“地点在我家里,晚上六点半开宴。”说着便告辞。
等宋璧上完课回来,大师将柳生来过对他说了。不知为何,大师却又想起柳生家的那一套兵器架来,对宋璧道:“我太孤独了,也太压抑了,去柳生家也好,他家的院子大,我可以耍两趟枪。”
话休絮烦,到了酉时,大师和宋璧已是在柳生家里。宋璧对柳生道:“今儿下午他还说,他要耍枪。”那兵器架犹在,大师扯过长枪来道:“看我枪法可有变?”说着将枪一抖,连续疾刺,带起风响,大师忘乎所以,来了一个小小的卖弄,一个向前滑步,脚下似抹了油,前冲二十米,将众人都看得呆了。
大师收了枪,只见眼前多了一个人——小贩谌柳柳来送啤酒,方到门前,正赶上舞枪,将大师枪影缠身的情形尽情看了,止不住惊叹,又和柳生、柳池等人一起叫起好来。
谌柳柳放下啤酒,柳生招呼她道:“坐下一起吃饭,不让你喝酒。”谌柳柳道:“有我在,你们说话岂能方便?你们诸位若不说一些打打杀杀的话,又岂能尽兴?我不耽误你们说话了。这些啤酒,有两捆是冰了的,还有两捆没有冰,我的冰柜容量有限,你们先喝冰的。”说着调转车头,踏着三轮车回去了。
酒菜摆好,众人入席,柳池一气开了许多啤酒,众人找着借口劝酒,大饮了一阵。不觉又说起时事来,柳生道:“都说猪年好收成,这九五年真是有负于我们的期望,天一直大旱,玉米穗比往年小一半。眼下各处都是浇地的,不浇地无法种麦,浇了地就没有利润了。”柳强道:“咱们都是刁民,不指靠种地生活,真正的老百姓才叫苦。”柳池道:“俺柳生哥哥的兵器店也不挣钱,这两年来不过靠的是在广州卖几张画。”众人说着农事的艰难,将啤酒大口吞下肚。
待酒席散了,大师一路走回,只见路边一家人的门开着,有灯光照射出来。来到门前,只见谌柳柳正在院内近门的地方望着他,迎出来道:“喝完酒回来了?”大师道:“才回来,柳生的盛情难却。”谌柳柳道:“周哥,有人让我替道歉,刚才在酒桌边人多,我不方便说,一直在这儿等你。”大师道:“替道歉,这又是为谁?”谌柳柳道:“我替吴晓蕊向你道歉,她不该偷窥了你的隐私,还向外说。你现在见了我和周丽娜,都不像原来一样坦然了,其实应该惭愧的是我们。”大师语结,只听得谌柳柳又道:“你在我们五小金花心中,是超出伟大的伟大,我们都知道,胡琛儿为了追求你,不惜动用血本,耗费了她家族之力。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无损于你的做人,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个疙瘩,放在心里。”大师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把这件事甩开了吧。只是我想要称做‘英雄’,还差得太远,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谌柳柳道:“你已经够英雄,打趴不可一世的霍文京,只用了一拳。当时你身法奇快,胳膊好像变长了,霍文京望风便倒了。我若不是亲眼看见,又怎知道天下间还有这样的拳法?后来我去问了柳生,柳生说这种功法叫‘井拳功’,拳未到,拳风先已经伤人。练成了井拳功的人都是天之骄子,万中也难有一人练成,他可以破别人的功,别人却无法伤到他。当初你们两个人有过争论,他向往百步神拳,你向往比百步神拳更内敛的井拳功,你俩分别都在练,还是你先练成了。”大师望着她兴奋的样子,想道:“虽说她错认了我的拳法,但却是真心为了我好。”不觉心里有了暖融融一片,将先前的隔阂和尴尬尽情消去了。
大师回到旅馆,只见金文莉在值班。见大师提起笔来,金文莉急忙铺纸倒墨,对大师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宗主为何这般有兴致?若写字写多了兴奋,难以入眠。”大师道:“现在帮中经济紧张,需要写字换钱。更何况,龙文雪已经有了让我隐逸之计,到那时候,我的一点工资也要给同事们分掉,资金就更紧张了。”金文莉笑道:“宗主何不早说?我家小富,孙萌萌家更富一些,你就是隐逸一辈子,这一辈子不领工资,也不用发愁。”大师道:“我不学那西门庆,赚了女人,还要用女人的钱。还是经营好自己,一点点地提升,这样和你们处,我才处得心安。”写了两幅字,大师拉着金文莉,一起歇息去了。
金文莉虽佩服大师的清廉,但对于大师的上一番话,并不以为然。在她理解的世界里,女人是越用越好用,放着不用会生锈,反而不美。她细心观察大师,揣摩他想要如何花费,想要预先替他花费了。正是:
除忧解困,今之郭圣通来也;
赠礼分金,当代梁红玉谓谁?
话分两头,却说一场大旱,由夏天开始,上天掐雨,直掐得一些没有机器也没有钱浇地的农人断魂。因地干旱,玉米也收得早,还没有放秋假,各家的玉米已经收尽了。收去玉米后,每片田地里,秋草也只有少少的几根,旱魔威猛,令秋草不能大片滋生。在县城读初中的魏映雪放了秋假,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到东村,已是过了黄昏了。
魏映雪见了父母,吃过晚饭,她便取出一柄短剑来,舞了一通。她生性黠慧,剑术是从《武林》杂志中自学来的,竟然行云流水。舞完了两趟剑,映雪忽然想起来时路两旁的旱情,怪不得母亲的脸色不好,她便告诉母亲,到田里去看一看。
夜影之中,星月之下,只听得几处拖拉机响,可叹农人辛苦,有的竟要连夜浇地。途经魏灵凤家的田地,魏映雪想道:“大伯不知回家了没有,若不回家,够三姐姐和大娘忙活。”只见魏铁盒已经请了假回来了,在田头和另一人说话。
映雪向东走到大树林边,却觉得一股豪气并几分悲怆迸发在心中,她觉得教科书骗人,什么农民的生活越过越好了,多少年来还不是如此。她冷笑每到周天下午,多少学子从乡村出发,向城市而去汇成一股洪流,这些学子肯定多是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他们学有所成之后,根本就没有回报乡村。魏映雪想道:“我那些同学,现在看起来善良,只因他们还没有考上学,没有职位,一旦他们拥有了学业和地位,他们也都会变成在城市里汲汲专营的自私鬼,纵然献身也是献身在城市里,装作怀念家乡的样子,却一任家乡贫困。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上天从他们每人身上消减一份能量,把能量转移到我身上,成就一个我。若我能出人头地,定将这秩序改变,让我们东村变成一粒明珠,农业用地都给它变成商业用地,再没有赔本种田的负累,村民们都能挣刁钱儿。”谁也不知道,初中生魏映雪的心气是如此之高,这女子带有几分魔性,自命不凡,想要做这一带村民的救世主。魏映雪这样想一想,便有些自我感动了,轻声唱起一首歌:
“也许只有一个人,
才能改变这一切,
前世的思念,
今生今世来了结……”
映雪在大树林边走动,惊起了数只喜鹊。她素来不喜喜鹊,看不得这种鸟儿生命力脆弱,经常死在林间树下。听见喜鹊扑翅的声音,她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家了。方到家中,她父亲道:“小颖,你不要去大树林那边,那里阴森。若是遇到狐狸那种阴性的东西,你会头痛的。”魏映雪浅浅地应了一声,道:“爸,你给我讲一讲褚浩熙,他当年上学时是怎样的。”魏父名叫魏铁根,听到女儿想学到褚浩熙提高成绩的经验,甚是欣慰,道:“褚浩熙和我不是同学,他比我早好几届。此人极端聪明,人民大学毕业。至于他学习用了什么独到的方法,我还得问褚浩熙的几位同学。”魏铁根心疼女儿,又道:“孩子,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你虽说聪明成绩好,但还没有达到褚浩熙当年的程度。你若能有他聪明的一半,我也满足了,更何况,你是女孩——”魏映雪几乎要脱口而出:“褚浩熙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将来要比他强十倍”,却又忍住了。褚浩熙远胜于父亲的成就,骂那褚又置父亲于何地呢?
魏父哪里知道女儿的心灵早已无羁,只是庆幸女儿更注重学习成绩了。却说映雪回到自己房间,立即抓起了那把短剑,道:“刚才在树林边,就少了你,害得我想耍剑却没有。”为了携带方便,魏映雪想要一把更小巧的匕首了。翻阅《武林》杂志,对比着好几家的广告,想着如何购买。
次日,魏映雪想去见堂姐魏颖,他父道:“现在地里的农活多,你去了不做活,显得你是洋学生不合群。我是要求你专一学习,不舍得让你做农活的。再说我们家的地很少,只有老人的两份,我们家和别人合起来耕种也吃亏,不如你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学习吧。”魏铁根送女儿到了镇政府自己的办公室,给女儿留了饭钱,然后独自回来。
映雪一直学到午时,方才放下作业,去街面上吃饭。在戚家包子喝了一碗牛肉面,便去邮局汇款,购买她看中的那把匕首。她早已把《武林》杂志上的汇款地址转抄到了小纸条上,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出了邮局,便沿着街面四处闲走,不觉来到了褚浩熙策划主办的铭恨碑前。魏映雪望着叠在一起的阴森石头,想道:“听说这雕塑花费三十多万,却不知道它哪儿好。原来有权力就可以这般滥用。”又转到石碑的另一面想道:“我若想要超越褚浩熙,还得先从学业开始,他考上了人大,我要考中北大或者清华,才有超越他之可能。”发出了雄心壮志,却又无法自信得起来,反而是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褚浩熙绝顶聪明,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你若能有他聪明的一半,也足够我们一家人欢天喜地了。”不得不对着那石碑点了一下头道:“褚浩熙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大玩意,我若不出奇招儿,很难胜他。但我遇到事情是总有办法的,况且褚浩熙只为自己的虚名和私利,不为人民,我是真正为了故乡的百姓在奋斗,天意也会帮我的,我最终会超越他。”魏映雪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天意”做引,平添了许多斗志,又回父亲的办公室里钻研难题去了。
不觉已是下午五点钟,映雪记起父亲的嘱咐,要早回家,才收起书本和作业,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见了父亲,说今天学得很好,帮着母亲一起做晚饭。用过晚饭,对父母亲道:“我要见大颖姐姐去了。”魏父和魏母脸上都露出为难的样子,却又无奈地答应了。待女儿走后,魏母叹道:“大颖这孩子,恐怕是嫁不出去了,真不想让小颖和她走在一起,受她影响。”魏父道:“你别胡乱担心,咱家小颖有一百个心眼子,村人们不会将她和大颖放在一起议论的。”魏母的心情方才好了一些。
却说魏映雪见了堂姐,才说了几句话,映雪道:“三姐姐,我邮购了一把匕首,用了你的地址,你要先替我收好。”魏颖道:“你这个刁钻古怪的鬼精灵,买了那么多的兵器,怕叔叔说你,都藏在我这儿。那年我做了一条钢丝鞭,我使不起来,你接过来就能耍,你一定是个男孩投错了胎,才爱舞枪弄剑的。”魏映雪见堂姐书桌上摆着两本自学考试的书,拿过来翻看,只见每页纸上鲜有不划的,有的纸页上还划得满满,问姐姐道:“还学得来么?”魏颖道:“学得头疼,要背的东西这么多,考了一次也没有考过。如今我除了自学考试,没有别的路子走,幸而自学大专的报名不是太严,我没有高中毕业证,随便盖了一个章子证明我有单位,被我蒙混过去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魏映雪抬眼向上一望,便望见了镜框里的照片,里面有一张集体照,王小米和堂姐都在倒数第二排。映雪细细端详了许久,对堂姐道:“瞧你们班的男生,都呆乎乎、傻兮兮的。正中间这个男生的头特别大,他还非要待在中间。”魏颖道:“他的外号就叫‘大头’,你看他紧右边的这个人是谁?”魏映雪道:“这个是咱们村的名人马斩岩,他几年前原来是这样的。”魏颖道:“这张集体照拍得早,是我们初二上学期拍的。谁想后来马斩岩成了赌神,吃穷了好几家赌场,再后来又发疯了。”魏映雪忽然问道:“小米姐姐谈过恋爱么?”魏颖有些惊慌,勉强答道:“有个男生追求她,这……也不算恋爱吧。那个男生心肠坏得狠,和我的表兄赖宏民有仇,我提前看透了那男生的真面目,不断地阻止,他最终未能将王小米骗到手,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我。” 魏映雪听到“赖宏民”几个字,便想起了她伯母黄杰所说,赖家小民是个坏人,那追求小米姐姐的那个人,倒未必是坏人。
映雪做出不在意的神色问魏颖道:“三姐姐,听你说赖哥哥是绝顶聪明的人,怎么还有对手呢?那个人是谁,竟然可以和赖哥哥做对手?”此时魏颖万难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只得道:“现在还说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没用了,赖哥哥人都不在了。这是老天无眼,好人没好报,就让坏人们幸福好了!”魏颖似要落泪,映雪也不好再问。她暗想道:“你不对我说,难道我不会问秦草珠?”
魏映雪轻松地便从秦草珠口中得出了那人的名字,原来他叫周神松。映雪道:“小米姐姐那么美,那周神松一定也是个人物。”秦草珠道:“是啊,他的诗歌、文章、书法都是很好的。”映雪道:“周神松,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我好像听杨猛说过这个人的名字。”秦草珠道:“杨猛爱打架,所以他才格外关注周神松。当年有一场比武,你叔叔魏铁云被还在当学生的周神松打败了,杨猛爱耍两下子,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还是不如我知道,当年我去观战了,看着你叔叔被周神松击倒。”魏映雪的记忆闪亮了一下,记得在东村小学读五年级的时候,杨猛就是这样说的。
魏映雪和秦草珠两家本不和,映雪知道过错在自己父亲,所以替家庭寻退步,每每寻机会和秦草珠说话,但也不敢多说,仅够维持而已。待魏映雪走后,秦草珠又想起了读书时节,想起了轰轰烈烈的一九九三年,自己没有轰轰烈烈,轰烈的是王小米和周大师,自己是个局外人,只想得心中一片失落和茫然。
却说魏映雪自秦草珠家走回来,念叨道:“铁云叔是个武痴,这么高的武功,竟然被周神松击倒了。还有我那三姐姐,真是不开运,为了她表哥,和周神松成为仇敌。”此时她走的是东村最南边的一条路,紧挨着南面的大田,视野开阔,正好看见了在路边等机器种地的杨猛。映雪来到他面前,问道:“杨猛,当初你说俺铁云叔和谁比武来着,那个高手把铁云叔打败了。当时是在小学五年级,我听后就忘了。”此时杨猛已经辍学,他人生的最高学级就是初一。杨猛不是秦草珠,他说话没有节制,对魏映雪道:“放着一个人你不去问,反倒来问我!那人名叫周神松,和你的三姐姐曾经是一对儿,悄摸地住在一块,本以为他俩会结婚,没想到出了变故,突然分手了。你三姐最知道周神松,你问他胜过问我。”说着杨猛脸上露出一丝坏笑。魏映雪挥一下手,将他的笑容打散,认真说道:“杨猛,不许你这样坏笑!我是真的不知道,相信你才来问你。你说他们两个当时为啥分手?”杨猛道:“你姐姐不仗义,利用人家给治病,待自己的皮肤病好了,她一转脸又悔婚了。”魏映雪听得吃惊,对杨猛道:“改天我再问你,你先忙地里吧。”说着匆匆走过。
映雪走在路上,越走越丧气,干脆找了个树荫停了下来,叹道:“原来大人一有机会就要骗小孩的,三姐姐竟然也浪过,私藏男人,和人同居。怪不得三姐姐做媒不成,被人退了五次婚,原来是名声坏了,当初不知自爱。又怪不得伯母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转又想到,整件事情还有更蹊跷的地方,如周神松本是王小米的恋人,怎么又和三姐姐同居在了一起呢?看来周神松此人是个好色之徒,不可以接近。并非因为赖宏民是坏人,周神松就是好人,原来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
魏映雪愁绪满怀,她想见到王小米,谁知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小米姐姐的下落,如今只能寄望于周神松和她还有联系。想去见周,又不免害怕,听说那人和“柳门十虎”中的柳生并称“双侠”,镇服了整个街面。他桀骜不驯许多年,还睡了魏颖姐姐,分手以后焉知道他恨不恨?正是狂人不可招惹。
为了王小米的消息,魏映雪一再压抑。待她终于鼓起勇气面见周大师,要他给出姐姐下落的时候,却是在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