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芝麻叶面条

我所居住的城市因疫情严重要封控,远在家乡小城的母亲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电话里一直说要再寄些芝麻叶过来。

芝麻叶面条是我的最爱,可制作干芝麻叶的过程却较为复杂。新鲜芝麻叶要在头一年夏天芝麻开始“杀顶”时采摘,此时,曾经枝繁叶茂的芝麻,叶片微垂,底部的叶子渐发黄,有凋落之势,正是掐芝麻叶的好时节。母亲走进一人高、密不透风的芝麻地,熬着湿热,受着蚊虫叮咬,掐位于芝麻杆中间的几片又大又嫩的叶子,蚂蚁搬家似的带回家。

她洗净芝麻叶,阴干,再塞满在滚烫的开水锅中,原本淡绿色的芝麻叶一会变成墨绿色,母亲会不断搅拌,使其均匀熟透,捞出,控净水,而后撒在平坦瓷实的地上,开始暴晒。

晒的时候,还要不时地翻翻,等到半干之时,母亲就把芝麻叶聚拢起来,掺上尘土揉,让芝麻叶里面的汁液渗入土中,揉几遍之后的芝麻叶成了芝麻条,褪去了苦涩,只剩下混着泥土的清香。紧接着再晒,再翻,等芝麻条晒成了弓背的黑大虾,才存储起来。

芝麻叶面条,是我们父辈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创造出来的一种特色美食。我读书的时候,正值长身体,总是容易饿。每天中午放学回到家,都饥肠辘辘。此时,母亲就会快速系上围裙,嘴里说着“别着急,马上就好”,手上已经麻利地把芝麻叶从盆里捞出,早上已经侵泡在水里黑黢黢皱巴巴的芝麻叶,此刻已经完全舒展开了筋骨。母亲反复淘洗干净后,把水分挤干,放在碗里,切一把葱花,一撮姜丝,放一勺盐、十三香、淋少许香油在一起搅拌。顿时,一股芝麻混合葱姜油的醇香开始在厨房里弥漫。我总是抵抗不住诱惑,会偷偷地挑一根芝麻叶快速地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偷笑。

这时,烧火的父亲总会赶紧塞柴火,让火更大,好让母亲迅速下入面条。待面条煮到七八成熟的时候,再把刚才调好的配料倒入锅中,和着面条一起滚上几滚,就能盛入碗中。

母亲做出来的芝麻叶面条尤为生动,金黄色的面条汤中,淡黄的姜丝、青白的葱花、黑色的芝麻叶缠绵其中,那特有的缕缕清香在鼻间飘渺,令我总是急不可待地去尝。吃一口,那芝麻叶面条爽滑柔韧,初嚼,一股淡淡的苦味,再嚼,唇齿间便尽是清香,让人还想再吃一碗。

在物质匮乏、菜蔬难寻的秋冬季节,母亲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叶面条,给予了家人无限的温暖。

这些年,物质条件提升,芝麻叶面条不再是普通老百姓的主食,而成了调味品。母亲每年晒好芝麻叶以后,装成一小袋一小袋,送亲戚朋友邻居都尝尝,换换口味。

电话里,我安慰母亲说:“疫情很快结束,我放假了,回去正好和你一起掐芝麻叶。”听到我这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回应着:“好,如果到时候我腿不疼,咱就多掐些。”

芝麻叶面条,经历了滚烫的煎熬,经历了反复的揉搓,才成为人间美味;人亦如此,只有经历千锤百炼,痛苦煎熬,坎坷困苦,才能凤凰涅槃。

挂掉电话,我思绪万千,这些年,远离家乡在外求学、工作,琳琅满目的食物见多了,也尝尽生活的万般滋味,但那一碗芝麻叶面条,总能唤起我久违的味蕾。我知道,这是乡愁的味道,家乡的味道,也是妈妈的味道,人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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