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们这一带的村子,流行大年三十傍晚“照真”(我不知道字是否这样写,但音是对的)。什么叫“照真”呢?就是带着年夜饭去已故的父母长辈坟上,叫他们的魂魄出来吃。或者把魂魄叫回家过年,正月初三再送回去。只是一种形式,活人的眼目。
这当然也是“孝”的一种习俗。但后来因为经常出现种种怪异之事,这种习俗也就渐渐消失了。人们说,活着的时候好好孝顺比什么都强,实在不必死后再多此一举了。
关于“照真”,吓坏过很多人。这些听来的故事都发生在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照真”的已经没有几家了,只有个别的还保留着那种习俗。
一个年三十的晚上,我们邻村一个年轻小伙子独自一人去亡故的父母坟上“照真”。他先在坟前摆上年夜饭,再点香烧纸,然后跪下磕头,叫父母大人出来吃年夜饭。他在坟上絮絮叨叨了很多想跟父母说的话,哭哭啼啼了一会子。
一切都顺利正常,坟还是坟,那片坟地也还是只有他自己,只是多耽搁了些时间,天早已黑透,其余并无异样。仪式过后,他起身往回走。走了一会儿,他看到路边小树林里有火光和很多人影。他很好奇,就走进小树林去看。果然,树林里燃着一堆堆的火,男女老少一众人等都坐在地上围着火堆烤着火,但谁也不说话。
小伙子看着那些人都眼生,似乎从未见过。他走到这个火堆又走到那个火堆,询问烤火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大年三十晚上在此处烤火。但那些人谁也不搭理他,甚至都不肯抬头看他一眼,把他当作空气,对他视若无睹。小伙子很纳闷儿,但没人理他,就只好回家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他对别人说村外小树林里肯定有很多灰。别人问他为何会有灰,他便说了年三十晚上看到有很多人在那里烤火的事。别人都很吃惊,嚷嚷着说在树林里烤火是极其危险的,闹不好把树引着了就会发生火灾,他们都是什么人呢?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并结伴去树林里看个究竟。
结果,大家走遍了整个小树林,却没有见到一点点柴烧的灰。大家又纷纷责备那个小伙子开玩笑骗人,可小伙子一口咬定确实看到有人烤火了。于是就有人说那个小伙子八字不严,看到脏东西了,还好那些脏东西不理他,应该没事。还有人说是小伙子刚给父母烧了纸,眼睛暂时花掉了。不管别人怎么猜测,事实是,小伙子被吓得不轻,病了好些天,以后过年再不肯“照真”了。
还有一个人,是我们村的一个老光棍儿,大年三十晚上拾掇了一大桌子菜,便提着个灯笼去坟上请父母的魂魄回家过年。到了坟上,他磕完了头,叫着已故父母的名字往家走。走着走着,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周围出现了很多影子,他心里莫名恐惧起来。他心说叫的是父母两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影子呢?
他越想越害怕,猛然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一群小孩子一蹦一蹦地跟着他,哪里有他的父母?他大骇,以为没请回父母的魂魄却请回了许多小孩子的魂魄,便顾不得自己年老,撒腿就往家跑。跑到家就躺倒在炕上了,三天没醒过来,汗水把棉裤棉袄都打湿了。
邻居们多日不见他出门,就去他家里看他,他说了年三十晚上“照真”遇到的怪事。邻居们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指不定哪家的熊孩子们恶作剧哩!实在不必那么害怕。他说他感觉到恐惧的时候,脑子根本就不会思考了。后来人们从几个小孩子口中得知,确实是一些小孩子在一起搞的恶作剧,没想到会把那个人吓成那样。
虽然多数是一些人吓人,自己吓自己的事,但毕竟会把人吓坏,尤其是单独一个人去坟上“照真”的,被吓到了后果更是严重。渐渐地,这种习俗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