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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大庙建学校那年,我姥爷死了,三十六岁。属大龙。那年,恰逢龙年。那个村子里死了好多人。老年人说是扒大庙扒的。
姥爷去世那年,我母亲虚岁才八岁,二舅舅才刚过两生。可想而知外祖母生活是多么艰难。
外祖母有四个孩子,大姨、大舅、我母亲和二舅。 春天,闹饥荒。日子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没办法外祖母答应了亲家母的请求,让年仅十七岁的大姨早早地嫁了人。到了婆家以为能有口饭吃,没想到婆家也是穷得叮当响。
大姨领着她的婆兄弟,擓着白蜡条篮子拿着长长的铁钩子到处够榆树叶,为的是拿树叶子当粮食充饥。 树叶子也让人够得差不多光秃秃的。
大姨让她的婆兄弟回了家自己擓着个篮子回了娘家。见到外祖母,大姨哭得是鼻涕一把泪两行。 那时,姥姥爷和姥姥娘还在世,日子再难也得过下去,姥姥爷靠着给人家当厨师长才算给家里多多少少弄些粮食来。
春荒过去,外祖母和家里的妯娌合伙开起了馒头坊,做馒头走乡串户沿街叫卖,家里养了头拉磨的驴,卖馒头得来的钱籴成小麦,让驴子拉磨,磨出来的麦麸喂牲口,长年累月的劳作赚来的钱供一家人的花销。
外祖母做馒头做了十三年,十三年间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从来没尝过一个馒头皮。为了给孩子成家,外祖母十年没有吃过一片肉,为了孩子,外祖母满头青丝熬成白发。
记得我三岁那年,外祖母给我父亲做了条棉裤,晚上让我二舅舅来给我父亲送过来,因为白天要上工顾不上,晚上当舅舅把棉裤送过来回家时,天已经很黑了,路过梨行时被一群狗围住,二舅从梨树上搉折一个枝条拿在手里,没想到狗咬得更凶了,群狗咬伤了二舅,二舅吓得很,神经上出了问题,疯疯癫癫一年多,为此我母亲后悔得不行,在我舅母那里总觉得理亏得很。
外祖母整天守着二舅熬药,去井里打水,用药罐子熬最苦的药,那些日子外祖母的眼睛都熬红了。每天外祖母还要早起拾粪,挣工分养家。 在外祖母精心照料下,二舅慢慢好了,一家人都很开心。
我们家离外祖母家很近,村庄紧挨着,走亲戚的时候步行用不了十分钟。有时我也会在外祖母家小住上几天和小伙伴玩踢毽子、跳绳、小石子走迷宫的游戏。在外祖母家住,她总是给我做好吃的。我母亲怕我舅母不高兴,让我很少去住。
生四妹那年,我父亲给邻居帮忙下细粉,因为出了一头汗在屋檐下路过,得了“屋檐子(穿堂风)风。”大舅拉着我父亲去县城看病,外祖母不仅慌忙给我父亲熬药,还要每天照顾月子里的母亲和我们这些小孩子。外祖母每天做饭,熬药,洗洗涮涮不时闲,奶奶每天也去我家,只是奶奶小脚干活不利索,外祖母总是说:“他婶子你坐那儿,歇着,我来干,没多少活。”我奶奶就坐在那里和我外祖母拉家常。
我很喜欢奶奶、姥姥全家人在一起的感觉。那样让人看起来很温馨,很舒服。
后来日子好过了,我外祖母年纪大了,我母亲把我外祖母用架子车拉过来在我家住上一阵子。那时我在外上学,和外祖母在一起的时候很短。
九十年代初期大姨因病不幸去世,为了避免外祖母伤心,全家人都瞒着她,可后来外祖母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我母亲就显得特别孝顺,时时去看望我的外祖母。外祖母一生不易,吃苦耐劳,操持家务帮子女在最困难的时候度过难关。
外祖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夏天里的一缕风,在她的子女最需要她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始终是外祖母。
二零零四年新年正月十五,外祖母不幸仙逝。享年九十岁。
我因不在家,也没有参加外祖母的葬礼,终究是我一生的遗憾。
三周年时,母亲、我、先生、孩子及姐妹、妹夫和外甥女一大群人给外祖母上坟,我母亲在点火纸时,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母亲嘴里愿语着:“娘啊,快拾钱吧!孩子们都来看你了。”
几个不懂事的小外甥女在边上听见我母亲的话语笑得嘎嘎直叫,前仰后合。这与上坟的气氛有点相违和。
在那个世界的外祖母听见了孩子们的笑声也一定很开心,因为外祖母本来都是个性开朗的老人!她只想让她的孩子们笑,不想让她的孩子们哭。